“曹县令?”韩桥一顿,盯着公孙鱼的脸,“是他?”
公孙鱼点点头,“曹县令说话前总喜欢扶一扶腰上的封带,我曾暗中取笑他面黄肌瘦无福之像,肯定当不了大官。”
早在二人出了北兰寺往遂昌的路上,曾偶遇一伙行脚的商人,那些人各个精明强干,惟其中一位居中统筹之人面黄肌瘦,看似不慎健康。在路过一处低矮山谷之处还曾照拂二人,避免因地处偏僻遭遇山匪流寇。
虽然行动上有所关照,但言语间并不多尊敬他们,韩桥对此不置可否,公孙鱼却非常不高兴,他曾在暗中跟韩桥嘀咕过,此人必定心胸不怎么宽大。后来因为公孙鱼的路引掉出来被他们看见,那为首之人才上前打招呼:“不知公孙贤侄竟从我的辖县内路过,有失远迎啊。”
公孙鱼他们此时才知道,这伙行脚的商人竟然是遂昌刚上任的县令——曹纲。
曹县令在跟两位书生攀谈之际,眉宇间不止一次露出忧思。
公孙鱼一向好奇心非常重,于是在一次午餐时曾问曹县令:“县令大人,您已经到了遂昌,为何还这般忧愁?”
曹县令呵呵一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对二人坦然相告:“公孙贤侄有所不知啊。”
“遂昌往年曾是个人才辈出、风调雨顺的好地方,可以称得上是人杰地灵,”曹县令叹了口气,“但近几年不知为何,传出了这是人鬼交界处的传闻。”
“传闻中说县中有井,每年要烧纸钱绢帛元宝之类的投掷进去,大约要花费三千两黄金,百姓称之为“纳阴司钱粮”。如有人吝啬不肯捐赠,则必生瘟疫;”曹县令看着遂昌的官道叹道,“遂昌虽然毕竟富足,但也是水旱频发,民力竭矣。朝廷的纳税,尚且有缴纳不齐的人,如何能为阴司再交一笔钱粮?”
“竟有此事?”公孙鱼不禁讶异。
曹县令点点头道:“是啊,如今我添作遂昌县令,今年的祭祀日期将到,我如何不愁呢。”
公孙鱼想了想道:“县令大人,你既然带了这么多精壮将士,想必心中已有计较,管他魑魅魍魉,一并除了就是!”
曹县令哈哈大笑,拍了拍公孙鱼道:“好小子!果然聪慧!”
“昨日夜里的白影正如曹县令一般!”公孙鱼非常肯定道:“一定是他。”
韩桥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公孙鱼仔细看时他又恢复了平时淡漠的样子,只是他手上的动作加快。
公孙鱼甚至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了焦急。
“我们走。”韩桥背上行李书娄,连带着拿起公孙鱼的东西,催促着他快起来。
公孙鱼一脸懵,被他催的着急忙慌穿衣服和鞋子,匆匆忙忙穿好之后就跟他一起出了厢房。
“为何这么着急?”公孙鱼跟着他,回头打算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却看见隔壁的老道士正贴在窗缝上看着他们。透过窗缝投出的阴影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公孙鱼犹豫了片刻还是跟随韩桥离开。
这时,阴沉的天空有了变化,慢慢开始有云层往中间汇集,越压越低。天空的乌云渐渐变了颜色,从乌黑的颜色中透出些许清灰色,几乎能看到细细的电弧从中划过。
“韩桥,马上要下雨了,打雷时出道观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公孙鱼心下不安,想要劝返韩桥。
谁知韩桥充耳不闻,对路过的道士百姓也不再假以颜色,一门心思就是要离开。
公孙鱼跑动中被脚下乱石绊了一下,幸好韩桥扶了他一把。
后门只能通到山上,下山只能从正门走。井水观进来时还不觉得深远,但出去时就感觉这条路怎么也走不完。
刚站在井水观大门外的石阶上,公孙鱼就听韩桥沉声说:“这就是曹县令所说要纳阴司钱的道观!”
“什么!”公孙鱼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红大漆的门仿佛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门口这两位不知死活的人。
轰隆隆
天空中慢慢起了雷声。
“你不是说那些百姓总是来去匆匆么,”韩桥跨过小溪回头看着井水观的门楣,眼中闪烁着惊人地寒光,“他们根本不是来烧香拜佛,都是来送钱的!”
仿佛为了衬托韩桥所说的话,天空一声炸雷打在耳边,雪白的闪电弧光迅速一闪而过。
公孙鱼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还知道什么?”公孙鱼低声追问韩桥。
韩桥脸色也变得苍白,他在公孙鱼耳边低声道:“昨晚在你晕倒之后,我又听到半空中说:明日巳时两刻,井水观必为雷击死!”
公孙鱼抬头看到已经黑的发紫的乌云,他丝毫不怀疑韩桥在说谎,只颤抖着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韩桥平静的目光中带着冷意,“巳时两刻。”
“咔擦!”
韩桥的说话声被电光隐去。
公孙鱼张着嘴,他看到,一束闪电从空中直直劈下,韩桥与他背后的闪电成为了一体,仿佛闪电贯穿了韩桥的天灵盖,如同一束烟花绽放在井水观上空。
公孙鱼已经说不出话。隔着一道小溪,仿佛一边是人间,一边是地狱。
他眼前突然一暗,他被韩桥一把捂住头,匆匆跑出了这片雷击之地,公孙鱼隐约中看到一个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