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收到数条新信息,范钱荣发来截图,图上是乐队新发布的动态。
下边还跟着好几条语音,他没耐心去听,点击转文字。
——小溱姐好像这几天就要走了!!!
——应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给她送个行啥的?
他看着手机屏幕,静默几秒,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静止,应潭打字,回:你想去就去。
范钱荣立马拨来电话:“你不去我哪好意思自己去啊!”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算了,我也搞不来那套,到时候去送人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隔音差,应潭声音压得低,听起来增添了几分懒散。
他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你不是最擅长交际吗。”
“咱们这圈子又不一样……”范钱荣嘀咕:“我平时哪跟主唱姐姐那样的人交际过啊,在她面前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啥。”
应潭轻嗤一声,没说话。
“倒是应哥你,真不准备去送送人家啊?”他八卦起来,笑嘻嘻道:“我看你们不还挺熟悉的嘛。”
半晌没有得到回复,范钱荣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对方网络不佳的提示,再过上半分钟,通讯自动挂断了。
手机双线程运行时卡死,应潭蹙紧眉宇,轻啧一声,长摁开机键重启。
开机完毕,他点进微信,打开方才未能成功进入的朋友圈。
她设置了近三个月可见,朋友圈中始终空空荡荡,却在今早冒出了一条新的文字状态,底下还有她自己的一条评论。
明天从曲溪启程。
应潭盯着那一行文字。
手机的光斜斜地映在他的面容上,眉骨鼻梁的阴影更加分明冷硬。
他看了一会儿,把手机丢在了一旁,视线落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粉刷得并不平均,一块深一块浅,角落发了霉,布着如蛛网般长短不一的裂纹。
眼睛有些发疼,应潭垂目,随手拿起一本书。
房东一家人的声音隔着薄薄的墙板透过来,男人骂今天的饭淡出鸟来,女人回嘴说有本事你自己煮去。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砰砰拍响,房东站在门外,见应潭开门,斜眼看过来,开门见山。
“下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吧?”
应潭比他高出半个头,垂着眼睨他。
离该交房租的时间还有三四天,他没说什么,转身回房间拿钱,没多久便再度出来。
几张钞票被递到房东手里,男人透过他与门之间的缝隙,瞥了房间里头一眼:“你这屋子记得勤打扫,平时白天在家里也没必要开灯……”
应潭脸色冷淡,敷衍答了声“嗯”,反手关了房门。
墙外又响起声音,房东走远几步,开始骂骂咧咧,说这个房客一天到晚臭着张脸,仿佛他们欠了他百八十万。
“我寻思着你哪来的脸好意思说别人,也不先去照照镜子瞅瞅你自己,”
他老婆骂他,“要不是过年人家找上门来,老娘还真不知道你在外头赌钱。”
应潭倚回床头,翻开了下一张书页。
夕阳落下,夜渐渐深了。吵架声时响时停,楼上脚步声反反复复,管道水声哗啦流淌。
凌晨三四点,所有噪音最后都归于一片寂静。
空气静默着,只有他浅浅的呼吸,与不知隔着多少道墙传来的细微鼾声。
刚被烫伤那天疼到难以入眠,可今晚失眠的原因不同。应潭对此心知肚明,摸到床边小小的玩偶,放在掌心把玩。
一颗心脏犹如漂浮在这深深的黑夜,漫无目的地游荡,又被一根细绳牵扯着,往不见底的深渊一点一点地坠落。
应潭躺在床上,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的眉眼隐在暗色里,瞳光深邃而清明。
兴许是冲动驱使,又或许是一些更深、更复杂的情绪。应潭坐起来,换好衣服下楼。
楼梯道的灯泡映亮他的那一张面容,少年牙关微咬着,下颌的弧度绷得僵硬,一双黑黢黢的眼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眼底仿若涌动着层层叠叠的深云。
到了百佳。
应潭停稳摩托,坐在那儿,没伤到的腿支着地面,从兜里摸出包烟,取出一支点燃。
烟雾萦绕。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他身上沾着雨后清晨冷冽的雾气水露,眉眼神态却宛若地底暗沉的火。
可那火焰又在她的身影出现后突兀熄灭,陷入沉默而隐忍的坚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