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跟谁说话?”
“我说……我身体哪里出问题了?”
“这我不好跟你直说。”宁寰又翻身下床,“我叫无念来给你解释。”
“等等等等,夜深了,不好叫人起来第二趟——咦?”
此话一出,她的脑海中闪回了被扛回扶桑宫时的片段。第无数次大半夜的被人强行叫起来,无念本来还有些怨言,一看千润的惨状,慌到什么都忘了:“这这这是怎么了,天天不加节制的终于把自己喝死了?我看看——哦,是来癸水了呀。”
千润低头看看,发现身上已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也想起在无念的帮助下擦洗身体的时候,她还苛责式地叨叨了几句:“什么癸水,先烧我一遍,再把身上的火带走了,已经有个‘水’字跟在后面了,硬要分出阴阳的话,应该叫‘巳水’才对吧?”
“就你话多!来癸水了都不知道提前备着月事带——”
“你娘以前没教过你吗?”后半句话是宁寰转述的,他回到了床上,天都快亮了,还要严于律己地例行打坐。
千润没有娘,不过想想也能明白,这应该是肉体凡胎早刻在身体里的节律,即便是泥土塑来的也一样。
“她还说有这东西在,身上总会疼的,但你会越变越好看,疼也值得。我觉得吧——”
千润料到宁寰又要针对她的黑脸说嘴,暴躁地打断他:“哦是吗,这个疼给你要不要啊?”
宁寰却道:“给我也没用,我已经不能更难看了。”
观其神色,不像是在假谦虚。千润止住话头,伸长胳膊够到宁寰的额头,探了探温度,被他晃晃脑袋甩掉了。
“我没发烧,我是说我有些地方很像父王,简直难看得令人发指。”他扯开右边的嘴角,露出半口大白牙:“从门牙往右数的第四颗牙,看到没有,是不是歪得不能再歪了?小时候就不怎么端正,换了牙之后更丑了……”
那语气中的不甘和遗憾不像假的。千润这回非但难以置信,简直是匪夷所思:“你是在变着法儿地嘲笑我,还是——”
宁寰放下嘴角:“我的意思是,这么明显的(千润:“哪里明显了啊!”)地方都有毛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更是一个丑八怪。”
千润想起他烫着火锅时说的话:“意思是被我看着的时候,你大体上可以不是个丑八怪?”
“没错,反应越来越快了,可喜可贺!”宁寰为她的进步拍拍手。
看看天色,他也不打坐了,掀开被子往里一钻:“但你也有不对,流着血跑那么大老远,我不着急谁着急?睡觉吧睡觉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
见千润瞪着眼睛不语,宁寰吓唬她:“虽然你只算半个人吧……但你放心,我早想通了,我什么也不会做的。趁我改主意前快睡!”
灯一熄,千润的叹息声愈发明显了。
“息言会怎样?”
“不怎么样啊,带着那张新面孔活下去呗。”
在今天之前,千润觉得宁寰还算乖巧,顶多有些斤斤计较、话多、幼稚、矫揉造作、对敌人心狠手辣……
“这……这不对!”黑暗中,千润一骨碌坐起来,顺着下腹,那股无名火又从心口钻到了脚底。
“再不对,你也管不了他了,要怪就怪天道吧。”宁寰依然保持着耐心,引导她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事上:“你也说过现在的天道没什么变数,不是我打你就是你打我,仙魔大战亦是如此。通读历史就能发现,战争或许有胜有败,但‘战火’这东西本身是不会消弭的,中间固然有休养生息的机会,但每隔一段时间,一切悲喜都会重复上演,从这点来看,就算不涉及生死,人也无时无刻不在轮回中。”
千润摇着头:“这就更不对了……”
但她暂时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宁寰笑笑,气息擦着床幔,带来了五感之外的摇晃:“所以啊,我们用一己之力能反抗到何时?”
千润心想,他该不会也要说“不如归去”吧?
可是翻个身,他要说的是:“不如就永远留在这里,至少还有结界保护着你不受任何伤害。歇了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