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乐观的十五岁也在帮着出主意:“说邪门也不邪门,有可能是让一个大雷劈成这样的呢——你有没有试着四处走走看?”
“我发现景象开始重复之后就不动了,免得越走越迷路。”
话虽如此,既然这里现在有两个人,她还有个方法值得尝试。
趁宁寰不注意丢掉被雨水泡烂了的另一半符,千润拾起地上的一根藤蔓,卷吧卷吧劈断了,一头拴在自己腰上,一头交到宁寰手里:“你牵住这一头站着别动,我尽量走完一整个圆环。”
看了半刻钟重复的枯树,千润怏怏地回到原点:“不好使。”
宁寰又有新主意:“爬到树上看看呢?”
怕他一脚踩烂树枝摔成肉泥,千润这回又自告奋勇地上树了。在树下,视野的局限还能用“被雨挡住”当借口,上去一看才知道,就连天幕也不祥地延伸向了未知,色调由幽绿渐变为深黑,就像一张画掉进装满了墨的砚中,手再快抢救回来,纸的边缘也要被浓黑的墨迹浸透了。
宁寰被安排在相对最不湿的那堆枯叶上歇息,尚未褪尽的包子脸显然是用忧虑填充过的:“我是不是赶不上早课了……”
都这样了还满脑子上进,不愧是眼瞅着母亲病重还要回宫读几页书的净纯殿下啊。
——千润用冒犯的字眼包装这些想法,把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可怜想象成另外一个人,以此缓解自己的道德压力。徒劳地远眺了一会,她心情沉重地下了树,单手举起一个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几口水。
宁寰目瞪口呆看着她平平无奇的手腕子:“好厉害!”
他也有样学样地单手抱起桶喝了几口,很努力了,没有被呛住,手臂的力道已是上乘。
事已至此,千润不得不开始思考宁寰的食物问题。雨这么大,饮水是管饱的,可这里是个了无生机的异常空间,她甚至怀疑,林中就是有野兽,因为没有开智,也难得找进来。
她把视线瞥向几个水桶,忽然心生一计。
法术使不出来,占个卦总可以吧?六只桶刚好是六爻,混乱中没顾得上,一个个都在枯叶堆上东倒西歪,除了二人喝过水的,剩下的全都被倒空了。
如果九嶷山确有神女存在……
“请为弟子指明方向。”千润虔诚地想过一遍,吩咐宁寰把桶放回原位,从左往右开始解卦:倒扣的为少阴,口朝上的为少阳;横过来的是动爻,桶口朝左为老阴,朝右为老阳。
——下兑上坤,是为地泽临卦。辞曰:“元亨,利贞,至于八月有凶。 ”
虽说“八”是虚指,时间点还真被这一卦说中了,而且用不着“至于”,她根本就是来自凶险的八月……
等等——十年后的八月,用“至于”来描述才是正确的。
千润脊背一凉,登时警醒起来。最右边是唯一向左横过来的木桶,她凝神回想这一爻的爻辞——“敦临,吉,无咎。 ”
“君王无道民倒悬,常想拨云见青天……”她喃喃念道。
地泽临又称林卦,如果照字面意思理解,这一卦是在提示她“这片林子没什么可怕的啦,你们两个都能活着回去”。
然而,若要按“临”的方向理解,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坤临泽上,女主于此;神女的意思可能是“在你被溺毙之前,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她还要强调:“你的诚心会打动‘这片山林’,反之,‘这片山林’就不会回馈给你什么善意。”
千润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惩罚她的一念之差啊。
可是讲讲道理,她明明是天道派来……
狡辩无用。如果九嶷山神女的诞生和舜帝有关,从鸩神那里她曾悟到一点:古神并不总是站在天道这边的,祂们所代表的仅仅是某种诅咒,往大了说,是一些被广泛接受却又不含褒贬的概念。
授意建立无量门、守着这片密林随时惩戒心术不正的家伙,千润猜测,这个概念应该被解读成——
“山人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