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安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赵惜安,她不知道这个妹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多脱离掌控的事情让赵懿安有些心绪不宁。
她走出房间,找到一处回廊随意坐下。
一切都还没有进展,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张授中那里的态度还不确定,父王如今对她也不冷不热的,赵征的事情也没有眉目,烦心的事情一旦细想起来,还真是怎么也烦不完。
“唉——”她长长叹息一声。
“殿下何故叹息?”温和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而来。
赵懿安下意识回头,“你怎么来了?”
“殿下来了临江楼,我自然是要做东道的。”张授中走上前微微笑道。
他应该是刚从宫中出来,身上还穿着深色的朝服,墨发束冠,整个人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肃穆之意。
“听说乐进被你带走了?”赵懿安撑着脸笑道,“他可还好?”
张授中垂眸,蹙眉道:“不是很好,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殿下不必介怀,我早就训诫过他了,这是他不知悔改自讨苦吃,乐进身边的人我都安排过,乐府不会多生事端。”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他毕竟是你的表弟,我们能及时救下他。”
张授中不大在意地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我来寻殿下,是为了大公子之事。”
赵懿安瞬间打起精神,一眨不眨盯着他。
张授中见状笑道:“今日王上询问了我崤关之事,我已向殿下备言三公子之无状,不堪大用,并向王上请命赦免大公子。”
“这样一来,在父王眼里,你岂不成了大哥的人?”赵懿安皱眉道,“父王一向以为你是直属他的能臣,所以对你青睐有加,现在以来,怕是会疏远你几分。”
“那倒也未必,一则三公子不堪大用是事实,王上心里也清楚;二则大公子较之兄弟们确实才能出众,这一点王上也清楚。是以我说的那些话,未必不是出于王上考虑。”
“也是。”赵懿安点点头,又问:“那父王的态度如何?”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张授中笑道,“王上并未正面回应我,他既没训斥反驳,也没一口同意。”
“这就表示大哥还是机会很大,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赵懿安也笑。
“一个让王上心软的契机。”张授中点头补充道。
“至于要怎么找这个契机,那就看二哥三哥的了。”赵懿安继续道。
张授中颔首,“正是如此,所以目下,殿下同我只需静观其变就好,太心急反而打草惊蛇。”
“好,我听你的。”
二人交谈了片刻公事后,张授中掀起衣袍在赵懿安身侧不远处坐下,看着不远处大堂中的景观,问道:“殿下觉得此处如何?”
“临江楼吗?初见只觉巧夺天工,不过这样的巧物,用来承载酒肉靡靡音,总觉是一种遗憾。”
“酒肉靡靡音也是人生百态,殿下难道觉得人生都该一本正经吗?况且,酒肉靡靡音中,也未免就没有人能识得星辰万千。”张授中款款笑道。
“你何必刻意来跟我讨论呢?”赵懿安笑道,“你我都是一样的看法,不是吗?”
张授中唇边笑意更甚,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赵懿安看着他的平静,心里却觉得有些可怕,这个人究竟是有多无心冷情,乐进毕竟是他的亲表弟,经历了那样的事,他却一点波澜也没有,仿佛乐进这个人死了活了都与他无关。
虽然他这样的态度给赵懿安解决了不少麻烦,但太过冷漠的模样难免让人心惊,难免让人无端猜忌,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正常的人类情感吗?
“殿下又在猜忌我了?”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张授中的目光从大堂中移开,落到赵懿安脸上。
赵懿安皱了皱眉:“你莫非有读心之术?”
“没有。”张授中淡淡笑道,“但是要猜殿下的心,不难。毕竟殿下对我们,总是苛刻得紧。”
“是吗?”赵懿安反问,“我怎么苛刻奉常大人了?”
听到他的称呼,张授中微微笑了笑,无奈道:“殿下尽管不承认,我也不怕殿下忌惮我,殿下现在是在想我对乐进过于冷漠,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该有的表现,是也不是?”
赵懿安一时沉默,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别说作为亲戚了,就是寻常男子听到了乐进的遭遇,都能感同身受、骂骂咧咧半晌,哪里会像他,平静的像是无事发生。
“所以我对殿下说过了,我最厌恶不听劝谏的蠢货。”张授中面色如常地笑着,“乐进就是如此,作为表兄,我早已尽我之职训诫过他,并对被他所迫的秀秀姑娘进行了弥补,可是乐进仍旧不听劝诫,一意孤行——”
张授中的眉头皱起来,“对于这样的蠢货,落得任何下场,都是他应得的。”
看看,这就是张授中,他不在乎对错,也不讨厌坏种,张授中唯一厌恶的,就是不听劝告的蠢货。
对于他而言,乐进的错误也不在伤害秀秀,而是手段不干不净,在大庭广众之下胁迫民女,如果乐进下手干净利落些,神不知鬼不觉就将秀秀关进他的后院,那张授中不会对他有任何追究。
张授中看着赵懿安,眼中越发黑沉,“殿下,你也是一样的,我厌恶晋王的刚愎自用,是为了殿下才留下来的,若是有一日殿下也成了这样的蠢货,我同样不会怜悯殿下的任何下场。”
“当然。”赵懿安缓缓笑道,“对于愚不可及的君主,你没有任何义务那么做。”
只是哪天你若真想走,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可由不得你。
看着她眼中冷静闪耀的光彩,张授中满意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