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沐成,林近安在阎王殿门口捡回一条命,她麻木地顺从着药修的治疗,尽力忍着蔓延在全身的钝痛,没什么精力分出去来转动自己的思绪。
她每日沉沉地躺在床上昏睡,却总是不久之后就猛然一颤,从噩梦中惊醒。久而久之,林近安不愿再闭眼,只是望着修和峰内熟悉的天花发呆。
她没有耽溺在寂静中太久,不知是回到修和峰的第几日,沐成沉默地踏进了林近安的住处。
听到动静,林近安转动自己有些生涩的眼睛,迟钝地朝着响动传来的地方扭过头,沐成又恢复成往日的不苟言笑的模样,前来看望林近安。
林近安僵直的视线随着师父的动作而移动,沐成在床边的凳上坐下,阳光在他背后铺陈开来,给他染上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沐成看着这段时间以来分外沉默的林近安,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没休息好,眼下熬出了青色,原本莹润的脸庞悉数消逝,锋利的下颌凸显出来,暗淡的眼神里满是沉寂,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沐成破天荒地一笑,银白的胡须翘起,道:“怎么看着这么丧气,最近没休息好?”
林近安沉默地摇了摇头,沐成坐在床边看着她,淡淡玩笑道:“不得了,我得叫探幽峰的人再来看看,我的小徒儿现在不会说话了。”
知道师父这是在逗她开心,林近安嘴角勉强扯开一个笑,低声道:“会说话的。”许久未出声,这点嘶哑微弱的动静叫林近安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
林近安撑着手肘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沉默半晌,对着沐成低声道:“那日……多谢师父。”
沐成摆摆手,叹了一口气,“是师父迟钝,才叫你受委屈了。”
林近安鼻子一酸,多日以来积压的情绪突然决堤,翻江倒海地向她涌来,她的眼眶微微发起热来,连忙眨了眨眼,满含歉意道:“对不起师父,我闯祸了。”
沐成笑,“年轻人出门闯荡世界,哪有不闯祸的?”
“要真是一点祸没闯,你这是下山游历去了,还是出门散步去了?”
林近安垂着眼睫,徐尧胸口的血洞、何晏破碎的残肢碎体又闯进她的脑中,胃部又开始躁动起来,林近安连忙抬头,看向沐成以期将脑中的这些画面挤出去,阳光将沐成的白发着成淡淡的金色,他平静地跟林近安对视着。
她在沐成的注视下平静下来,复又低下头来,揪住了自己的手指,“可是,我害得徐尧丧了命。”
沐成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他沉默下来,就事论事道:“你事先知道何晏心怀不轨吗?”
林近安摇摇头,沐成继续问:“你觉得你这身伤挨得冤不冤?”
林近安轻声道:“我不知道。”她可能对不起徐尧,但是这个世界上每日都有那么多的意外,她又不是先知,怎能预见?
她又想起狱中何晏那声声泣血的狂笑,再者,徐家真就一点错没有吗?
沐成不再多言,这是林近安自己该去想明白的事,但眼下横亘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她今后该怎么在宗门内生活下去,不知是谁将消息传开,说是杀了徐尧的那人跟她走得很近。
风言一旦开始传播便一发不可收拾,她今后在宗门里少不得要受冷眼,沐成也不可能插手弟子们之间的事。
沐成今日过来是想给林近安提个醒,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但看着林近安这幅颓靡的状态,沐成有些迟疑现下该不该开口了。
林近安也知道师父不会只是过来跟她闲聊几句,她想了想道:“师父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叮嘱我吗?”
沐成委婉地提了一句,只道:“宗门里的那些风言风语,你不必理会。”
林静安手上的动静一停,抬眼问道:“什么风言风语?”她想了想,了然道:“关于徐尧?”
沐成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林近安感到几分好笑,疲惫地勾起嘴角,要沐成亲自来提醒她,这外头关于她的议论想也不会有多好听。
沐成观察着她的表情,片刻后,角度清奇地安慰她道:“你放宽心,这些风言风语连少宗主也逃不过。”
林近安眼眸一动,她都快把这关乎她回家的重要人物忘了,她出乎意料地沿着沐成的话继续问道:“少宗主怎么了?”
沐成看看她,摇了摇头道:“具体事实怎样只有你们这些牵扯其中的人清楚,旁人的闲言碎语不必在意。”
闻言,林近安地垂下眼,不再追问。听沐成的意思,估计仍是徐尧一事,她有几分不解,这件事还能牵扯到少宗主身上吗?
声名成毁,不过决于人之片言,林近安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缩在床帘后的那片阴影内,这件事又能将涧离生置于什么样的境地?既如此,让涧离生身败名裂的任务是不是也勉强可算她完成了?
林近安想了想,对着沐成道:“师父,我想出去走走。”
沐成看向她分外平静的眼睛,想起宗门内对她的一片猜疑,犹豫了,林近安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也不可能一生都不见外人,只待在这里。”
她说得有道理,沐成叹了口气,只道:“万事别放在心上,你知道他们说的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