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叶】
“哥哥,我们真的不能放弃吗?”怀羲近日时常感到疲倦,好像身体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更可怕的是周围原本熟悉的人与事也正在逐渐变的陌生,使她活在一种莫名的恐惧之下。
“你抬头看看这断壁残垣。”琅琊神秀见她如此软弱,心中恨铁不成钢,“一把大火,将我们的家园与亲人都烧成了灰烬!父王母后自尽的样子你忘了吗!”
“我没有....”怀羲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陷入偏执,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替他做那些事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害他?明明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不希望哥哥太执着于仇恨与复国这些往事。”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琅琊神秀见她被自己吓着了,收敛起脾气叹了一声,“叛变者已被我们诛杀,仇人不再,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复国。月神殿欲让月神成为世间信仰,而我想要恢复昔日帝国荣光,神权与王权密不可分,虽是与虎同行,但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怀羲听完后温顺的靠在琅琊神秀肩头,像幼时那样依恋着他,“我相信哥哥一定会做到的。”
她会帮着他的。
失去记忆的怀羲就是琅琊神秀手中的利刃,即便在幻境阵法中也丝毫不受其困阻,如一尾灵巧轻盈的鱼儿般神出鬼没,纵然绮罗生与最光阴合力围攻也无法困住她半分。
“真是轻敌了!”
“没办法,又不能伤害她,单想将其困住还真是费劲。”
眼见利刃逼近,一个燕子翻身,她突然指使藤蔓缠住最光阴的刀尖。
“既然要玩,那本公主也陪你们好好玩玩。”
只见附近的植物开始疯狂生长,织出一张天罗地网拦住最绮二人。
听到背后兵刃声不断,怀羲回头见澡雪将伤及琅琊神秀,顾不上眼前战局,操纵藤蔓转向意琦行。
谁知澡雪剑飞身划过她的侧脸,剑柄上那枚琥珀剑穗如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往事。
【第二十五叶】
意琦行本意是想收剑,却不想那藤蔓力道太强竟将澡雪抽走,雪白的脸侧划下一道血痕。
怀羲突然停止攻击,看着那枚剑穗,脑中不断闪过一些片断:青色的身影闲来无事坐在窗边挑选丝线编织剑穗,一遍遍对着剑身比划长短,最后亲手将琥珀剑穗挂于剑柄尾端;绯色的少女拿起发白的穗子,认真打量着花结编法,而剑穗的主人曾许她一诺...
许多不属于她的回忆如走马灯一般闪现。
那个人是谁?是她吗...
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使她如溺水的人一般陷入挣扎,痛苦的抱着头。
“啊———”她的哀嚎声让琅琊神秀顾不得身上有伤,只见她额间的赤金琅玕花散出阵阵诡异黑气,像是枷锁一般锁住她的周身。
头疼到像要裂开,她跪坐在地,额间冷汗簌簌落下,而那黑气像是要吞噬她一般越来越密集。
素还真本与司胤缠斗不休,见怀羲状态不对,怒喝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司胤见阵法起效,不由得冷哼一声,“好好享受这场噩梦吧!”说罢猛的出手攻向怀羲背门,却被意琦行迅疾挡下,反被其所创。
“哥...疼...”
情况越来越不对。琅玕花的赤金光泽隐隐要被黑气盖过,体内两股力量翻腾对冲,让她生生呕出一滩血。而那些黑血竟然瞬间被土地吸收,出现了大地枯竭之兆。
“这?!”琅琊神秀看向司胤,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哈哈哈哈,看来不用我出手,你们就会在这里自取灭亡。”
“你废话太多了。”意琦行将澡雪抵在他的颈边,“快交出解法!”
“困住她的是心魔,而非我。”司胤看向痛苦的怀羲,“能困住一个人的,唯有自己。”
意琦行心头一怒,欲取司胤性命,只可惜还是被他利用瞬移阵法逃脱了。
巨大的痛苦之下,怀羲又吐出一大口血,像是要将全身血液呕尽一般。但这次的血中竟隐隐带了些鎏金之色。
突然,远方传来清脆铃声,怀羲听着这阵声音,渐渐陷入了昏迷。
“这里怎么有个人?”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迷雾另一端传来。
“殿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被王子发现您逃学,又要罚您了。”
“可是...要见死不救吗?”绯衣少女的身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众人还以为阵法中闯入了旁人,正想好心提醒,却见走来之人正是年少的琅琊神曦。
她如帝国初生的朝阳,踏着轻盈的步伐划破迷雾而来,火红裙摆随身姿摇曳,像是要驱散所有黑暗,迎接光芒。眉间一朵赤金琅玕花灵动无比,璀璨珠宝亦不如其容颜绝世。
真正的神王明珠,帝国瑰宝。
【第二十六叶】
“这是十五岁的神曦。”琅琊神秀看着眼前少女,神色怀念,“虽然很听话,但偶尔也会不耐烦学堂的师傅,偷偷跑出王庭玩乐。”
“云烟姐姐,我还是不太放心。”神曦总觉得过意不去,最后还是回了头,但她却像没看到所有人一般,从他们中间穿过。
地上的人扑倒在地,她一个人力气不够,招呼水云烟一起将他翻过来。
“果然还有一口气!”
三个人六只眼如利剑一般看向意琦行:怎么是你!
“我此前从未涉足琅琊台。”
“咳...看来我们是陷入了她的回忆。这应当是未来的意琦行,因为某种机缘而回到了过去。”素还真轻咳一声为他辩解,“剑宿看起来比现在沧桑了不少啊。”
“难怪之前说她居然连意琦行都不记得,原来小公主年少时就遇见了未来的意琦行。”绮罗生笑道,“不知剑宿为何事劳心,日后竟如此沧桑。”
意琦行不想搭理他们。而幻象中的神曦与水云烟拦住一位路过的商人,买了一匹骆驼将他带回了王庭。
【第二十七叶】
“原来你是来寻人的。”神曦点点头,“那等你恢复之后可以慢慢找。不过前提是人在琅琊台,如果在塞外别处,就得等上好几年了。”
其实意琦行通过时空回溯到琅琊台尚未灭亡之时是为寻烽火鎏烟。只是寻找此物不宜大张旗鼓,这才找了个借口糊弄小公主。
“她看起来好可爱。”绮罗生看着小公主平日里端庄大方但私下却上蹿下跳很不安分,让人不由得笑出了声。
看到她逃课还捉弄师傅的琅琊神秀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一阵青一阵白,“这家伙......”
还是平常对她太好了。
”意琦行,你是在我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吗?”小公主有些困惑的咬着糖饼,“我总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在透过我去怀念什么。”
“并没有。”
“你是不是有亡故的妻子或者女儿啊?”她突然拍了拍脑袋,“我看你们中原的话本子都这么写的!‘若是我的孩子还活着,大抵也同她的年纪这般大吧。’是不是这样?”
一番毫无逻辑的话给意琦行整的十分无语,伸手摁住了额头跳动的青筋,“意某尚未成亲。”
最光阴看着小公主一脸不信,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是没忍住,捂着嘴靠近他,“意琦行,她是不是觉得你看起来太老了?”
绮罗生和素还真不好意思笑的太大声,但是不断耸动的肩膀暴露了他们此刻正笑的开心。
两个意琦行同时为不同的理由叹气。
“以后少看话本子,于你无益。”
“那,中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小公主干脆坐在他身边,双手托腮,脸上浮现几分憧憬,“听说中原很繁华,有婉约的江南水乡,波澜壮阔的名山大川,还有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可惜下一次琅琊台开山,我就要二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去中原。”
“会的。你会去到想去的每一个地方。”意琦行眉眼温和的看着她陷入幻想。
“你怎么这么断定啊,说得好像你能未卜先知一样。”
“若是有心,自然能做到。”
她鼓了鼓还带有婴儿肥的小脸,“你们外乡人当然不懂我们琅琊氏的风俗。琅琊王室的公主生来就是守护琅玕神树的圣女,一生不可婚嫁、不可离开琅琊台。母后说待我正式年满二十就要着手承袭圣女之位了。”她玩着裙摆上的珠花,兀自说道:“要是能在那之前去见识一下中原风光就好了。”
拿着书的手一紧。
“若有一日你来到中原,可拿着这个来找我。意琦行许你一诺。”一枚发白的剑穗放在她眼前。
“你这句话我收下了。不过这应该是你很爱惜的东西吧,丝线都旧了你还舍不得换。”她戳了戳剑穗上的琥珀,“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拿你的心爱之物。倒是这枚剑穗的编法...和我的手法有些像诶,但是编得比我更好更结实。”小公主细细观摩着剑穗上的花结,“没想到中原也有人会编这样的花结。”
“原来是定情信物啊——”素还真不怀好意的小声说道。
眼见昏迷的怀羲手中正握着那枚剑穗,琅琊神秀要不是双手都护着她,恨不得现在就撕了眼前这个臭男人。
“什么垃圾玩意。”有气没地撒,只好从神曦手里扣出那枚剑穗砸在意琦行身上。
哟,生气了。
最光阴拉着绮罗生一起默默看意琦行吃瘪。
“那也是她做的。”
告诉自己不可多和他计较,意琦行取下那枚剑穗握在手中,继续沉默。
【第二十八叶】
意琦行只是因时空乱流而受了些外伤,在王庭中修养一段时日就已痊愈。
“你要走了吗?”神曦乖乖坐在一边看他整理行囊,“我还挺舍不得你的。”
剑宿的手一顿。
“只有你会和我说外面的世界。”她眨了眨眼,眼神非常真诚。
呵,原来就是个说书的。琅琊神秀不屑的看着意琦行,他就说妹妹怎么可能眼瘸看上这种老冰块。
“那你要不等过几日参加完祭典再走吧,很热闹的。”小公主突然兴奋的双手撑桌,俯着身子差点就要贴上他高挺的鼻梁。
意琦行看到她眼中盛满碎星,满是澄澈,好像在邀请一个玩伴一般,心中突然有些失落。
见他一直不语,小公主还以为他不愿意,慢慢缩回了身子,“算了...你寻人重要,还是别浪费时间的好。”
“祭典会来很多人,说不定我要找的人也会来。”
见他心意回转,小公主连忙补充:“真的很好玩!那段时日,尤其是祭神礼那日,琅琊台的子民会不远千里赶到王都一同庆祝。到时候还可以拜托侍卫长暗中寻人,事半功倍嘛。”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要带他去做的事,每说一件,意琦行的嘴角就上扬一点,琅琊神秀的脸色就难看三分。
“她从未对我说过这些事。”琅琊神秀脸黑的快与煤炭无异,感觉再看下去他就要七窍生烟了。
“小公主哪里懂情情爱爱,就是找到了一个玩伴而已,你又何必动气。”素还真觉得再冷眼旁观下去,琅琊神秀真的会冲上去揍意琦行,赶紧出面当和事佬。
还未等琅琊神秀消气,就见小公主为了带意琦行出去看烟花,堂而皇之的从宫宴溜走,还和琅琊神秀说自己是累了要回去休息。
空气中磨牙的声音越来越大,绮罗生和最光阴为了避免意琦行和琅琊神秀的恩怨波及到自己,早已远离战火圈在外围看起热闹。
“意琦行,你死了这条心吧!”琅琊神秀又不能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只好当面放狠话。
那一瞬间,意琦行周围的温度更低了。
【第二十九叶】
“意琦行,你要是有朝一日离开琅琊台,能不能带上这个?”她将一朵玉雕的琅玕花小坠子捧在手心,“这是我出生时,父王母后所赐。你带着它,就当我也去见识过这天地辽阔了。”
小玉雕泛着莹润的光泽,意琦行拿起它,紧紧握住。
“谢谢你。”见他收下,她露出了盈盈笑意,“明日我要在祭典上跳神乐舞,你要是得空可以来看。”
“我一定会去的。”
她如盛世的牡丹在高台绽放,金色的裙摆飞扬,在夜空中折射出星辰般璀璨的华光,像是在歌颂帝国的辉煌。俯身折腰又腾起的舞姿,宛如惊鸿游龙;身披羽衣,似要乘风而去。
从她手中倾泻而出的金粉如星河散落尘世,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捉住那抹神明的赐福。眉间赤金琅玕花在火光中衬得她眉目如画,灼灼生辉。
众人的眼中再无其他,唯有神女。
“下次可以让小公主再跳舞给我们看吗?”最光阴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绮罗生看着两个意琦行都分外专注的模样,私下出了个主意。
“你可以偷偷和小公主打赌,她输了,就不能拒绝你了。”反正就是不能让意琦行知道。
最光阴竟然真的听了进去,脑子里盘算着:到底打什么样的赌才能让小公主输给他。
琅琊神秀只想把他们几个的眼珠子都抠出来踩烂。
祭神礼过后,意琦行便提出与小公主辞行。他怕再呆下去会沉溺其中,忘记自己的使命。
可就在他离开的当晚,宫廷发生了政变。
【第三十叶】
大火将天都烧得通红,哭喊声、哀嚎声与喊杀声弥漫在王庭上空。
琅琊王与王后以身殉国,王姬被强行塞入密道带离王宫,却在宫外等人接应时与琅琊神秀离散。
一路上颠沛流离,还差点被卖入画舫为妓,幸好武艺不俗才保住一条小命。
世道恶,人心更恶。她就算再聪慧,一张白纸入世也免不了被群狼环伺。
好在即墨医圣循着她的踪迹找到了她。
“你父王有恩于我,当日我听闻琅琊台遭难,便一直在寻你与神秀的下落。”医圣看着昔日如珠似宝的小公主落难成一副苍白纤瘦的模样也是痛心不已,“日后,你就先跟着我吧。”
不到一年时间,她被骗过,被卖过,什么可怕的事都遇见过,早已不信任何人,但看到琅琊王寄与医圣的亲笔书信与密印时,还是点头选择留下来,却一直不肯言语。
医圣也不加以责怪或劝阻,只是告诉她:“孩子,你若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心中的仇恨与怨怼。我并非劝你宽恕,而是希望你不要耽于仇恨,忘了为什么要活下去。”
从前亮若辰星的双眼只剩下绝望与灰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为了找琅琊神秀?找到之后呢?肆意哭诉她的委屈与悲伤,再然后呢?
她像一具精致的人偶,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理由。
见此情景,医圣决定带她远游。
路上有人间百态,也有人情冷暖,但无论发生什么,神曦都是淡淡的,唯有望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才会发一会呆,直至他们行至硕州城。
时年隆冬大雪,疫病四起,整座城如炼狱一般。
人可相食,易子而食,以子易物,尸骨如山,惨烈无比。
“师父.…师父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一条条生命在神曦手中流逝,医馆内哀鸿遍野,她却无能为力。尸骸被随意抛于野外,任由鹰犬撕咬,更惶论城内又是何种凄惨模样。
医圣无奈的摇头,“唯一的出路,便是放火烧城,斩断祸根。”
短短几字在神曦听来简直不可置信,“师父...那可是一城的人...怎么能...”
“但若不行此道,还将祸及更多的州镇。如今疫情已经在向周围扩散了。”
是夜雪停,城中火光冲天,爆炸声四起。众人来不及逃窜,一城三万余人尽数葬身火海。
她听到他们在哭,她听到有婴孩在闹,她听到...
她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见了。
医圣选择的这剂猛药,把她猛翻了。
“师父。”突然有一日,神曦指着硕州城的方向,“若是我愿放下过往,医天下所有可救之人,这世间会好一些吗?”
“答案要你自己去寻。你要朝着属于你自己的道前行,才能找到那个答案。”
“我愿,天下无病。”
从此琅琊神曦便是过往,医圣的弟子叫做怀羲。
过去已死,怀羲与琅琊神曦,再无瓜葛。
【第三十一叶】
突然,她的记忆开始出现扭曲,画面变得模糊,原本被琅琊神秀护着的身体开始发抖,蜷成一团。
“不好!”素还真发现那股黑气又开始隐隐翻腾,连忙出手封住她的穴道。
却不想展现她记忆的那股时空漩涡被最光阴所吸引。
“最光阴!”
最光阴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时计一般被不断分化回溯,脑海中突然出现许多因逆时计而消失的记忆。大片回忆铺天盖地而来,那些遗忘的往事被一一拾起,几欲让他支撑不住。
“我...没事...”冷汗涔涔而下,双目猩红一片,但眼神逐渐清明。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绮罗生见他神态有异,出声试探,“老狗?”
“少叫这个,听着好蠢。”虽然他觉得这个外号很酷,但是他一点也不老,也不狗。
“你居然恢复记忆了。”素还真讶异的看着他,“那你还记起来什么了?”
他...和谁的约定...一年之约...
“廉庄!”最光阴猛的想要起身,却还是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突围吧。”绮罗生扶起最光阴,“出去再说。”
“从...白虎位走。”怀羲气若游丝的在琅琊神秀怀里说着,“槐树...”
意琦行果然在西北处发现了一颗枯死的槐树,一剑斩之。
幻阵阵眼既破,迷瘴也随之解开。
琅琊神秀压根不多看旁人一眼,抱起怀羲就走。
素还真也不拦,“我们还是先送最光阴回客栈要紧。”
【第三十二叶】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意琦行直言,“不妨直说。”
“一点猜测罢了。”
“但说无妨。”
“大祭司应当是想以此凶阵激发怀羲体内的心魔,再爆发琅琊氏的血脉之力来击杀我们。不过他这次失算了,幻阵因心魔迷障而起,若遇意志坚定之人自然无效。但怀羲恐怕并非心魔如此简单,极强的意志力与幻阵冲撞后发生了真实存在的时空扭曲,让我们看到了她的记忆。而最光阴作为日晷之子,司掌时间,吸收这一扭曲旋涡后,回溯了他因逆时计而失去的记忆。”
“这会是因祸得福吗?”绮罗生看着陷入沉睡的最光阴,“失去记忆是痛苦的,可记得一切也未必就是好事。”
活在无知的快乐里,是被命运戏耍的愚者;在真实的痛苦中挣扎,才知过往的珍贵。
醒来后的最光阴始终不肯相信廉庄已死,断定是绮罗生认错了人。待回到廉家大院看到一片废墟,还有绮罗生为廉庄立的墓碑时,他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
【第三十三叶】
怀羲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好像回到了过去,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而在梦的尽头,她看到有一个人正在等她。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我看到圣洁的灵魂上满是尘世的枷锁。”
她的长袍如月光流动,清丽的面庞无悲无喜,唯有银眸中升起点点金色流光,让怀羲感到无比熟悉。
“你...”
少女伸手点上她眉间的琅玕花,金色光芒顺着手指进入她的体内,“你的灵魂被灼烧至满目疮痍。若是再放任不管,你会死的。”
她的力量与她浑然一体,好似她们本就是一个人,系出同根。
“我叫,月神澈。”
源源不断的力量如春雨一般滋润着枯竭焦灼的灵魂,企图抚慰她的疮痍与荒芜。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需要我。”
“不,我不需要你。”
“真的吗?”
怀羲不语。
“死亡是躯体的终点,却不是你的终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我不在乎。”自己实在是太疲惫了,疲惫到想要放弃一切,就这样一睡不起。
“凤凰浴火方可重生。”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你该醒来了。”
啊!她居然弹自己脑门!
“太好了!终于醒了!”自从怀羲陷入昏迷,琅琊神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见她终于睁开眼,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哥...”
他握着她的手,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当日见到她的记忆方知她受了多少的苦。琅琊神秀不敢想,若是失去怀羲,独留他孤身一人在这世间该如何活下去。
那一瞬间,凡事种种都不如眼前的骨肉至亲重要。
“等你好起来,我们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拉钩,不要骗我。”
“嗯。”
【第三十四叶】
为了养伤,琅琊神秀带着怀羲回到昆仑墟,但她的情况看起来仍是时好时坏。即墨医圣收到他的书信后也立刻赶回了昆仑墟,却并无良策可医。
“师父,生死有命,这不是你常说的吗?”她趁着难得清醒,在院中晒药,“您老人家在别人身上看得这么开,怎么到了我这儿就看不开了呢。”
医圣被她气的吹胡子瞪眼,“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你可不能死在老头子前面!”
“那万一吊着我的是口仙气,说不定我还能长命百岁呢,不会让你无人奉养的。”装作无所谓的笑了笑,但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神秀那小子呢?”
“哥哥出去练剑了。”
话音刚落,就见琅琊神秀冷着一张脸回来,身后还拖了两个人。
“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恢复的如何啊?”素还真笑眯眯的与她打招呼。
“吃好喝好,没有烦恼,怎么不算好。”她挎着药兜和他打趣,“还以为前辈又受了伤,想挨我几针。”
“好了,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琅琊神秀接过她的药兜,将人连推带攘的关进房间,不想让她与意琦行有所接触。
“比试输了?”医圣一看那张臭脸就知道他定然是比试比输了,还是输给意琦行才会脸这么臭。
琅琊神秀没吭声,翻了个白眼继续干活去了。
“几招?”他转而贼兮兮的问素还真和意琦行。
“让了他两招。”意琦行神色淡淡。
好欠,好高傲,真不愧是意琦行。
【第三十五叶】
“怀羲不来吃饭吗?”素还真见大家各自落座,唯独不见怀羲,心下奇怪。
琅琊神秀想起她的近况,一下子没了吃饭的心思,刚拿起的碗又被放下,“我去看看她。”
“这是怎么了?饭都不吃了。”
“师姐每日能有两个时辰醒着就不错了,最近精神也越来越差。”寻骨风颇为担忧的说道,“有一次她就去了趟丹房放药,回来就晕倒了...”
“什么时候的事?!”医圣立刻放下碗筷,“这孩子怎么从来不说!”
寻骨风一脸茫然,“师姐说您知道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医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缺心眼的小徒弟,“你师姐要是没了你都不知道!”
一桌子人顿时都没了吃饭的心情。
意琦行借口要调息,却转身来了怀羲的小院。琅琊神秀并未关上她房内的窗,他透过那层薄纱帘子看着怀羲沉睡的模样,只觉她陷入了一场永不醒来的梦。
去岁盛夏,她在云梦兰汀费心为他疗伤;又是一年暑月,他却只能隔着纱帘见她伤重不治。
“前辈,当真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意琦行找上医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