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真好。”最光阴循着香气而来,坐在了她对面,“原来你也有风雅的一面。围炉煮茶,不错嘛。”
“生活总要有些情趣的,”她剥了一把花生米递给最光阴,“要吗?”
最光阴毫不客气的接过花生米,还分了一些给小蜜桃。
月澈见最光阴吃的开心,有些期期艾艾的开了口,“你们最近,有月神殿那位大祭司的下落吗?”
“他受了意琦行一剑,也不知道死没死。你干嘛关心他?”最光阴略带试探的反问。
“他的幻术近登峰造极,我怕你们中了暗招不自知嘛。”
“幻术,究竟是什么?”最光阴伸手还想要吃的,月澈又给了他一把烤好的板栗。
“就是利用人心深处的执念所制造出来的幻象吧。人总是宁可沉浸于美好的幻想,也不愿清醒的面对痛苦。幻术就是利用这一点来迷惑心神的。”
“那你知道如何伤人魂魄吗?”
月澈惊讶的看向他,“你怎么会想知道这么阴损的事情?”
“说来听听。”最光阴给月澈倒了一杯茶,“喝了就快说。”
她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己就是月神的事实,只好藏一半露一半说与了最光阴,“我只知道以恶念为武器才能伤及魂魄。”
那看来那日的几道虚空灰影就是由恶念汇聚而成的暗器...有点伤脑筋啊。
“有没有破解之法?”
她犹豫着摇了摇头,“虚空之物,防不胜防。”
若是心智不坚定的神族也会受到此法伤害,所以月澈是真的没什么法子。
“不过此法伤天害理,需要施法者消耗大量元功且承担恶念反噬,是无法在短时间内使用第二次的。”
最光阴这才舒了一口气。
”哎!小蜜桃!”
小蜜桃在雪地里打滚,玩得满身是雪,待它耍够了,抖着毛将雪都甩到了月澈他们这里。
月澈佯装要教训它,随手捏了个雪球朝着小蜜桃丢过去,没想到砸到来寻他们的绮罗生身上,而小蜜桃为躲避雪球撞翻了她的炉子。
“小!蜜!桃!”
小蜜桃见势不好躲到了最光阴坐着的那一边。
“出来!”
小蜜桃:你好凶啊,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月澈恼羞成怒,抓起一个雪球威胁道,“再不出来我就丢你了哦。”
最光阴护着自己的狗,“好了,不要和小蜜桃计较嘛。”
她转过身叉着腰,娇蛮的说道,“要是小蜜桃给我和绮罗生道个歉我就不计较了。”
狗子从最光阴背后耷拉着耳朵走出来朝着二人道歉。
没想到月澈一把将手中的雪洒到小蜜桃身上。
“哈哈哈哈落雪狗!”
最后反倒变成小蜜桃追着月澈跑。
【第十三章】
神曦站在山路旁的红梅下看着他们打闹,露出清浅一笑,如春水梨花,驱散了她身上深重的冰雪寒意。
“你...你笑了...”月澈简直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你刚才笑了。”
小蜜桃:我也看到了!
“你的错觉。”神曦提着一篮子瓜果走来,“我只是来送点东西。”
“绮罗生、最光阴,你们也看到了吧。”她拽了拽绮罗生的袖子,自己肯定没眼花!
绮罗生和最光阴耳根有些微红,各自偏过头去,点了点头。
“你多笑笑嘛,”月澈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周幽王愿意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了。我要是周幽王,我也愿意。”
“你别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最光阴不赞同的看着月澈,发现她完全没听自己在说什么,狠狠踩了她一脚。
“你干嘛!我看你是嫉妒人家长得太好看吧。”
绮罗生用扇子捂面,装作哀伤的说道,“你之前不也夸我貌美如花吗?现下看来,都是哄骗我的。”
啊?啊???
为什么指责她啊!她才不是那些坏男人!
小蜜桃:月澈贪财又好色,有几个国都不够她造作的。
“哼,”她没好气的别过头去,“你们就知道合起伙来欺负我。”
“谁敢欺负你。之前都是你伶牙俐齿的挤兑我,怎么现在不吭声了。”最光阴乐的看她笑话。
“那你说,绮罗生是不是貌美如花?”
“是啊。”
“神曦笑起来好不好看?”
“好看啊。”
“那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好像,是没毛病啊。
神曦看着这两个活宝,没忍住又笑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瞬。
“最光阴,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非她不娶。”月澈的脸和耳根子滚烫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没出息!”
“咳咳,可以理解,但不支持。”绮罗生是真怕这颗白菜长歪了。
“年纪轻轻要是眼睛不好就去治,别老出现幻觉。”神曦有点害羞的放下了篮子,转身离去。
她走的飞快,月澈都来不及喊住她。
小蜜桃:人都走远了,你还看。
“此景只应天上见。”
小蜜桃:与钱相比呢?
月澈罕见的犹豫了。
最光阴恨铁不成钢,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一口闷了下去。
红梅香气清幽,虽不如别的花香气袭人,却别有一番风味。
不远处的亭中,红梅枝头落下的花瓣使茶水漾起圈圈波纹,如被撩动的心湖。
意琦行看着茶盏中的红梅,闭上眼一饮而尽。
【第十四章】
月澈早已将司胤欲对素还真等人不利的消息告诉了神曦,且司胤应当还不知道最光阴与绮罗生已经恢复的事情。
神曦听完之后反开口劝她先回月神殿,她担忧司胤会疑心月澈。
月澈下山本就是来通风报信顺带散散心的。如今信已带到,司胤伤重,她作为名义上的上司,还是得去探望一番。所以待大雪初停,她就独自离开了指月山瀑。
“你倒还有点良心,知道来看望我。”司胤脸色惨白的坐在帐中调息,“还以为你希望我死在这里。”
“这说的是什么话。月神殿的千秋大业还得靠您大祭司呢。”
“你连装都不装一下,我如何信你是真担心。”她是一只善于伪装的小狐狸罢了,明明讨厌他,却又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
“我出现在这里不就说明了一切吗?想要你死,我今日就不来了。”
司胤淡淡一笑,“就你那点鸡毛蒜皮的本事还是留着保命吧。我的伤我自然有办法。”
月澈撩起一缕朱紫色长发,自嘲一笑,论演技果然还得是她。
“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办法?”
“我虽伤重,但意琦行也好不到哪里去。九霄苍璧如今就在他手中,夺过来就是了。”他的手中出现一把黑色锁链,“琅玕神果,可是能起死回生的东西。有了它,我这点小伤又有何惧。”
你真不是个东西啊!居然妄想用百业锁锁住琅琊神曦的神魂进而操控她。
此锁由含恨离天之人死前怨念炼制而成,死前一念最是恶毒且强大,若是寻常魂魄被锁,不出一刻便会魂飞魄散。
月澈很想现在就给司胤一剑了结了他。
“凭他也敢打我的主意。”神曦甚至觉得司胤都不配做她的对手,要不是为了那块月冕,她才不会注意一个无名之辈。
“他刚愎自用,以为夺取了我的力量便是真神。”月澈正色说道,“若他当真如此自大,恐怕也不把红莲圣池下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以为皆可任他驱使。”
神曦坐在秋千上看着自己梦境中亘古不变的皓月,“亵渎神明之人,必遭天谴。”
虽然不把司胤放在眼里,但神曦还是打起了几分警惕,毕竟小人之心防不胜防,自己不可再留在此地。
“这是为何?”
“你不必知道理由。我只问你要不要我助你修复经脉?若是想,权当我谢你这段时日的收留;若是不想,等下我就告辞离去。”
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会愿意自己真的身有不测,意琦行也不例外。
于是在三日后的正午,阳气最充盈之时,神曦带着一瓶药来到意琦行的房中。
“这是什么?”
“止疼。虽然不能完全缓解洗髓重生的疼痛,但好歹有用。”
“我可以忍。”
神曦将瓶子放在意琦行嘴边,示意他一定要喝。
意琦行见她坚持,只好接过药瓶,一饮而尽。
没想到还不过半刻,他就开始昏昏欲睡,随后身体彻底失去知觉,任人摆弄。
神曦扶着人上塌,使其盘腿而坐,自己则端坐在他对面,双指抵住对面眉心,将一道赤金鎏光注入他的体内。
那光就像一道火焚烧着他的四肢百骸,即便喝了药也疼痛难忍,额间冷汗涔涔。
“你忍一忍,障碍不除,会阻碍筋脉新生。”
意琦行咬着牙硬抗了下去。而神曦以自身之力引发出一股本源之火,将他筋脉淤堵之处全数打通后才发现许多地方早已筋脉尽断。
他应当时常会疼痛难受,但这段时日他却从未展露过任何不适之兆。
她有些敬佩这个男人了。
三巡过后,障碍除尽,神曦也是一身大汗。
可是真正的困难还在后头。
“意琦行,你可得争气些。现下你体内奇经八脉大多支离破碎,新生之痛只会比方才更甚。”
意琦行听得她的话下意识咬住递来的帕子。神曦见状,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相抵。
金色的光芒笼罩二人,又有一股不一样的力量注入了意琦行的身体,柔和且温顺。
这股力量游走于体内,如细雨滋润着焦土。
待到第二轮,断裂的筋脉开始急速延续生长,像是大树的根系碾压土地欲往地底深处钻去。
冷峻的脸上汗如雨下,切肤入骨之痛,令意琦行几乎快将帕子咬烂。而他那强劲霸道的功体在筋脉新生之时一直在强行攫取她的力量作为养分,再这样下去,筋脉还未修复完成,她就要力竭了。
看来不得不用那个了。
见意琦行咬着的帕子上隐约出现血痕,神曦一把抽掉帕子,将自己体内的极光凰羽渡给了意琦行。
那是她以九霄苍璧剑气结合琅玕果神力凝聚而成,虽是一叶光羽,力量却无比浑厚菁纯,使得断裂之处的新生速度更胜从前数倍。
好不容易将筋脉尽数修复,可他的功体一直护着极光凰羽不肯还给她,神曦只能强行收走。
本想趁着意琦行未醒之时离去,没想到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幸好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我没事...”
意琦行见她嘴硬,其实身上早已没了力气,于是将人横抱放在塌上:“你在此休息,我去外间调息。”
她用眼神示意他的腿,意琦行会意,走了两步,“看起来已无大碍。”
神曦这才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第十五章】
嘴里满是血腥味。
方才她吻上来的那一刻,戒备如意琦行也无法推开她。
他想,就算是他清醒之时,也做不到。
或许当他默认从素还真手中接过九霄苍璧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推开她的能力。
她是诱人沉沦的深渊,清寂又深不可测,一旦触碰便会万劫不复。
神曦本以为自己休息几日便可恢复,没想到一躺就是半个月。
武学修为若以山川湖海为喻,意琦行必然是那片汪洋深海。如果没有极光凰羽,恐怕这场洗髓她会被迫半途而废。
待元气恢复如初,她便与意琦行辞行。
“你欲往何处?”
她并未明言,只说他们有缘再见。
正是人间初春景,藤蔓爬满弯月桥,一条条乌篷船从桥洞下经过。两岸绿树参天,日光从枝叶缝隙中洒落,一派世外桃源的模样。
神曦为了避世,一路南下,易容成普通人居住在这个山中小村。
这里与麟泽有几分相似,能让她回忆起那段宁静平和的日子。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权力之争。守着过往点滴,虽然清苦,她却甘之如饴。
“你这日子倒过的逍遥自在嘛。”月澈见她气色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不由得心生不平,“怎么就我这么命苦。”
“司胤的伤势如何?”
“不好不坏。找不到你的下落,最近也不曾与素还真他们交锋,反而安分了许多。”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神曦坐在秋千上微微摇晃,“恐怕是有意瞒着你,想在背后有所动作。”
“若不是想一口气消灭红莲圣池下的东西,我也不会忍他到现在。”月澈看着掌边月刃,若有所思,“这些日子我在思考能不能让他提早出手。红莲圣池将达极限,再不动手,一旦它们失去控制就是尘世浩劫。”
“你为什么会想要拯救苍生?”神曦认真的看着月澈,“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月澈张了张嘴,很想告诉她肯定的答案,却发现自己留恋的并非是这个世界,而是她所珍视的人。
“我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这个世界,但有舍不得的人,我不想他们死。”她停顿了一下,“就像琅琊神秀若还活着,你也定会拼尽全力保护这个世界,哪怕你的本意只是为了保护他。”
月澈一拂袖,夜空中出现了一副万家灯火图,“你看这些灯火繁星,一盏灯就是一个家,哪怕它不够完美,也是一个避风港。世间千万人,皆汲汲而生。若我们已身处地狱,又何苦袖手旁观使世界也沦为地狱,令无辜世人与我们同苦呢?”
神曦看着那一盏盏油灯,想起了她第一次为琅琊神秀做的汤面。明明盐巴都没放,面也没有煮熟,可他硬是全吃完了,还对她说好吃,让她误以为自己真的做得很好。如今想来,就算二人相依为命,没有锦衣玉食,名贵华服,那间破屋子仍是她的家。
她不需要什么雕楼画栋的王宫,只要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忘了同你说,”月澈递给她一小支红梅,“此前我回月神殿时遇到了意琦行,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神曦迟疑的看着红梅,想接却又不敢接,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我与他,不是能走在一起的人。”
“你若全然无意,还是早些拒绝他吧。”月澈记得意琦行当时对这支红梅珍而重之的模样,“剑无情,人有情。若落花无情,又何必落入水中逐水而去呢。”
“心早已停止跳动。有心无心,又有何区别。”
“看来绝代剑宿这次只能铩羽而归了。”她将红梅插入秋千旁的土地,“不过我不信你全然断情。赌一把,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神曦望着那支歪七扭八的红梅,捏着秋千不语。
她深陷泥淖,无法自救,又何苦连累别人。
【第十六章】
月神殿内,月澈正在诵读经文,见司胤铁青着脸,杀气腾腾的走进来,不由得奇怪。
“我没惹你吧?”
“我可真是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手中的剑直指月澈。
“你放肆!”月澈起身怒斥道,“你真以为月神殿是你囊中之物吗!”
“那你到是说说看,最光阴与绮罗生为何能安然无恙出现!”
月澈与司胤对视,此刻她绝不能害怕更不能露怯,“我有几斤几两你能不知道吗!与其来质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司胤只是一时气急,此刻被月澈劈头盖脸一顿埋怨后也逐渐冷静下来。她被抽取了先天神力,所剩力量堪堪自保而已,若论及招魂引魄,她再修炼数十载都未必能成功。
那...难道是术法有缺陷,只能困住他们一时却无法真正伤害他们?
“哼,看来大祭司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你最好计划的再周全一些,别筹谋许久仍有疏漏,坏了大局。”月澈像一只刺猬般回击司胤,他反倒笑了。
“恢复了又如何,我能打败他们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那你最好是。”月澈装作被气的没心思再诵经,拂袖而去。
司胤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月澈坐在房里来回走动,明显心绪浮躁。
司胤不知究竟在怀疑什么,居然要带她下山,让她困住素还真等人。
思虑再三,她悄悄放出了清辉蝶影。
也许司胤是想要试探她,也有可能是怀疑她的忠诚,但无论哪一种,于她而言都并不乐见。
最光阴正在睡觉,感觉鼻尖有些许微痒,打了个喷嚏。
蝶影见状干脆停在了他的头顶。
小蜜桃:那只蝴蝶停在你的头顶上。
“最光阴,这次与司胤交手,你有何想法?”
蝶影中传来月澈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他应当还没完全恢复,若近身交战我定能败他;但若是使诈,我不敢说有多少胜算。”
“司胤要我以幻阵困杀你们,他可能对我起了疑心。若来日你我兵戎相见,不必留情。”
“武功不高,口气倒挺大。”
“我当然有一定把握才敢这么说,你记得我的话就行。”
事到如今,免不了一场苦肉计,她已有觉悟。
为了大局,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第十七章】
双峰峡谷之间,月澈布下九宫飞星阵等待来人。
此阵不难却有巧思蕴含其中。
九宫乃三元九运之九宫,飞星则为九颗辰星。宫位变更,星移斗转,则阵内变化无穷。
“你确定此阵就能困住素还真?”
“只要操纵飞星便可让人迷失于时间洪流之中,分不清过去、现在与将来,眼前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只要运用得当,最基础的阵法也能发挥强而有力的效果。”
“我倒第一次知道,你还有这种能耐。”
“更难的我也不会了。”她看向司胤,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不许出手,否则只会坏了我的布阵。”
“可以。”
司胤这次应的爽快。反正对于叛逆期的孩子来说,这些小事顺着她也无所谓,省的她老是与自己对着干。
素还真早已从最光阴这里得了信,二人亦是有备而来。
只是最光阴怕伤到月澈,一直不曾下重手;月澈怕幻境真的伤到二人,不曾开启绝杀之阵。而司胤虽说允诺不插手此战,关键时刻还是出手改变了阵内飞星走势,欲操纵最光阴与素还真自相残杀。
月澈本可制止,但如此就会暴露自身力量恢复的事实。
时机不到,她唯有随机应变。
一时之间,双方在此战中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最光阴在阵内看到了许多因逆时计作用而被磨灭的记忆,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痛苦的以刀撑地。
“趁现在,杀了他。”司胤站在月澈身后命令她。
月澈迟疑着抬起手,只要她再动一下廉贞星,最光阴就会没命。
没办法了。她将神光暗中凝聚于掌心,希望能救最光阴一命。没想到此时素还真突然冲破幻境,一掌朝着司胤而来。
月澈见状,当机立断保护司胤接下了这一掌,九宫飞星阵也不攻自破。
“素还真你!”司胤连忙护住月澈,“没想到你竟也行如此卑鄙之事!”
“难道不是大祭司先动的杀机吗?”幸好他只用了三成功力,月澈看似伤势严重,但应当修养一阵就会无碍。
鲜血不断从月澈嘴角滑落,人已经昏死过去。司胤顾及她的性命,不得不先带人撤离,而素还真也趁机带最光阴离开了峡谷。
“绮罗生...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忘记了一段过往?”最光阴捂着胸口回忆,“我看到她了,她叫廉庄...”
“你想起来了?”绮罗生看着他的神色,“不对,你应当只是看到了那段记忆,所以才来向我求证,对吗?”
“为什么廉庄会变成月神?我到底做了什么?”
绮罗生别过头去叹气,“当年廉庄与你有一年之约,可我们被卷入武林风波,最后失信于她,你一直未能赴约。等到风波平息,你说为了赔罪,想先去时间城为她取不老不死之药,可没想到药还没到手,你就因时间回溯而失去了这段记忆。我替你去寻她,只得到村子被屠、无一生还的消息,连她的尸身都不曾找到。”
他明明没有心,为什么听到绮罗生说的话还会心痛?
“那...月神就是廉庄吗?为什么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廉庄乃月澈的一魂一魄投胎而生。为追回这一魂一魄,她使自己本体陷入沉睡,其余魂魄尽数投入廉庄体内,待其阳寿一尽,就会融合为完整的月神之魂。”素还真走进房内,“她是廉庄,也不全然是她。若说月神为何不记得此事,应当是司胤将这段记忆封印,以免乱她心神吧。”
“我劝你还是将此事放在心底,”素还真看着最光阴的模样,心中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司胤恐怕已经察觉到她与我们有所联系才会设下今日之局,她硬接下我这一掌也是为打消司胤疑心。你若要为她杀上月神殿,那才是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脑海中,红衣女子的模样逐渐与月澈重叠。
她贪生怕死,却从不因此而出卖任何人;她贪财,可所有钱财都用在了旁人身上;她说自己弱小,却一直用自己的方法默默地保护着别人。
她是月澈,也是廉庄。
她们本就是同一人。
【第十八章】
月澈感觉素还真这一掌打的自己浑身散架,躺在月神殿昏昏沉沉了许久。
“你终于醒了。”司胤见她睁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疼。”
当时司胤见月澈吐了一身的血,顾不得此前怀疑,生怕她死在素还真手里。幸好用尽浑身解数,还是把人救了回来。
“知道疼,下次就动作快一点,早杀了最光阴不就没这回事了。”
“我菜。”
司胤反被她气笑,“要不是月神之体不宜练武,我必让你每日都要花六个时辰以上习武。”
月澈翻了个白眼,不过心里倒安定了许多。
这番她也不算白受罪,司胤应当已经打消了怀疑。
不亏。
神曦去山下集市买东西,回家路上遇到了邻居阿婶。她以为自己是逃难而来的孤女,故而平日对她多有照顾。
“你近日下山可别过夜,也别靠近渡口。那里来了一群花娘,大片的花船停靠在入江口,搞得那里乌烟瘴气的,好姑娘可不能往那里去。”
也是一群讨生活的可怜人呐。
神曦点点头称是,谢过了她的提醒。
正当她在药铺挑选药材时,一阵熟悉的音律穿破记忆与时空而来。
“这是...”
沉寂已久的心如擂鼓一般跳跃。
不会错,那是珈蓝族的琴奏出的乐声。
“姑娘,那边可不是你去的地方啊。”老板见她突然停下了选药的动作,转而看向门外某个方向,好心对她说道:“那里是大老爷们去的地方,还有许多三教九流的人。你这样的良家女子去不得。”
神曦缓缓回神,迅速选完自己想要的药材离去。
兰若琴在中原并不常见,其琴弦材质特殊,乃世代守护琅琊氏的珈蓝族特有之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会是针对她的一场局吗?
她不该去探寻的...
可对于真相与故人的渴望太过强烈,她实在太孤独了。
一只不起眼的夜莺落在码头围栏上,它在等待乐声重新响起,好从一片船只中找出那条特殊的花船。
直至入夜,玉烟才抱着琴坐在船头开始弹奏。琴声悠扬婉转却又满含无法言说的悲伤,勾人想起许多哀婉断肠之事。
夜莺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庞,犹恐这是梦中。
似她非她。
它迟疑着落到她的附近,歪着头瞧她。
“你喜欢我的琴吗?”玉烟淡淡一笑,随即换了另一支曲。虽是欢喜调,却不见她有丝毫愉悦,反像是在唱那些笑脸迎人,背后将痛苦独自咽下的花娘们。
那日之后,神曦时常化作夜莺去找她,但也只是静静停在不远处听她弹琴。
玉烟也好似将她放在了心上,若是得空便会为她弹奏几曲。
兰若琴弦音低沉,客人们不喜欢,可神曦很喜欢。
乐声里有塞外的阳光、沙漠、草原还有那座辉煌壮丽的王庭,与她的家。
【第十九章】
“你又来了。”玉烟见夜莺停在一处石头上,抱起兰若琴坐在青石台阶上奏起一曲。
今日的曲,缠绵如江上水雾,似有别离之意。
待一曲终了,玉烟放下琴,略带惆怅与迷惘的说道:“明日船就走了,我也要跟着离开。”她看着离她一寸之遥的夜莺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要何时才能停止这样的漂泊呢?”
可夜莺又如何能回答她。
玉烟嗤笑一声,“若是能像你一样是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就好了。”
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夜莺也不躲。
“你的眼睛真特别,像这颗宝石一样。”她从怀中掏出一颗莹润的珠子向她展示。
呼吸瞬间一滞,这是云烟姐姐的东西...
她上前啄了啄这颗珠子,看的玉烟轻轻发笑,“这可不是吃的,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遗物...原来云烟姐姐早已身故...
也是,尘世都不知过了几许,凡人寿命终有尽头,她不该有什么奢望。
次日清晨,神曦来到渡口想送送她,却只是站在青石墙边遥望。而玉烟身穿黛色斗篷抱着兰若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
随着玉烟离去,神曦的日子又恢复到往日那般宁静平和。这日她本想在荷花池中摘一些莲蓬,但看到船舱里不请自来的三人,心情着实不是很美妙。
“你这小日子过得真不错啊。”素还真吃着新鲜的莲子,脆且鲜甜,忍不住多来了几颗,还分给了一把身边的原无乡和殊十二。
“你多来几次,我就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了。”
“话不能这样说。”他又咔嚓咔嚓吃了好几颗,“你不愿意出手,我也不勉强。这次带原无乡和殊十二前来,是希望你指点一二。”
指点...一二?原无乡和殊十二一同打量着眼前貌不惊人正在剥莲子的女子。
他们对素还真有充分的信任,可武林中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功力深厚到能让他素还真专程前来相求的女人。
“...仅限今日。”
“足矣。”素还真笑眯眯的拍着原无乡和殊十二的肩膀,“好好学,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神曦带他们来到一处空旷的山坳,用布条蒙住双眼,凭空幻化出一把或天戟。
“来吧,一百招。”
殊十二看着她手中寒光猎猎的或天戟,与自己手中长戟一模一样...
“怎么样,是不是就像是照镜子一样?”素还真摇着扇子看殊十二与另一个自己对战,而原无乡震惊之余眉头紧锁,不由的感慨:好强的实力。
每一招都堪称完美,就像兵甲武经由她而创,招式之间融会贯通,切换自如。
刚过五十招,殊十二额头已冒出些许汗意。
对面之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一百招过后,神曦点到为止,收起或天戟。
“天资极高,但心性尚不够坚定。”她点着殊十二的几处大穴,“这里皆是你薄弱之处。下一轮,三百招。”
殊十二握住或天戟,眼神晶亮,“多谢前辈指点。”
“我...不是前辈...”她和素还真那些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比起来...真的很年轻...
“在下银骠当家原无乡,请姑娘赐教。”
神曦看着他的银骠侠变,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仍是一百招,可银骠侠变出什么武器,她就专门使用另一种兵器克之,也不攻其要害,只靠身法与之缠斗。
“姑娘为何不认真与在下一战?”
“那你在三招之内能看出我的破绽吗?”神曦指着银骠侠变,“此物有致命弱点,不宜长久作战,你若无法在三招内找到我的弱点,就会败给我。方才我用了刀枪剑戟箭盾共六种,你能看出几处破绽?”
原无乡沉默。她的身法太过灵巧迅速,甚至无法预测,纵然他聪慧绝伦,但要三招之内识破她的短处,仍有一定难度。
“你对银骠侠变有兴趣?”素还真见她老是有意无意的注意银骠侠变,突然想到若是她肯出手改造...
“没兴趣。”
“别这样嘛。”
“我要回去休息了,下午继续。”
素还真看着她的背影,这分明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尊严之战吗?
【第二十章】
“这位姑娘...好像对银镖侠变很在意?”下山路上,原无乡忍不住好奇,问了素还真。
“江南春信是欧冶神弃的师父,她与江南春信单方面有过节。”
“这是为何?按理来说,江南春信不是会与人结怨之人啊。”
素还真咳了两声,“当年江南春信曾向她请教天工锻造之术,因她脾气冷淡,以为是她不愿赐教,于是一气之下说她徒有其名,把人给惹怒了。后来江南春信想登门道歉,她就一直避而不见。”
“所以这位其实是...”殊十二好像猜到了她是谁。
能让江南春信专程请教,又善使各路兵器的天工锻造师,天下唯有一人。
“琅琊神曦。”原无乡肯定的说出了答案。
“没想到她竟隐居于此。”殊十二回忆着方才二人对战的每一招,不断寻找自己的破绽。
“久闻九霄苍璧盛名,不知能否有机会与之一战。”
“她不会轻易出剑的。”素还真看着山脚下那间屋子生起袅袅炊烟,“她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素还真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经常会强势到不择手段,可在琅琊神曦一事上,他却不愿逼迫太甚。
她像那支脆弱到随时会碎裂消散的雾里花,令人不忍苛责。
休息过后,神曦本想与他二人各过三百招,却总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于是停止比武。
“殊十二我没有什么可指点他的,只要他能突破那几处障碍,自然更上一层楼。”
她看了一眼银骠侠变,“至于原无乡,去找江南春信吧。”
“你还欠他一百招呢。”素还真开始讨价还价,“要是你能亲自改造银骠侠变使其威力发挥到极致,这一百招就一笔勾销。江南春信看了必然也是心服口服。”
“不行。”她拒绝的干脆,“没材料。而且我也不需要他的认可。”
“那你要什么,让小当家给你去找就是了啊。”
原无乡点点头,若是能增加银骠侠变的威力,他自然愿意全力去寻。
殊十二也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我要东海龙族的龙髓。”
....
龙髓哪里是这么容易得的?!还得要东海那群暴躁雷龙的龙髓...
“没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多的是,但龙髓已经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不过看银镖侠变的手艺应该不是出自江南春信本人,若是他做的,定会想办法改进这一缺陷。若是出自他的弟子,已经算做的很不错了。”
“神曦,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他凑近了低声说道:“江南春信有一只很可爱的猫,你想不想玩玩?”
他以为她是什么猫控吗...
“我说了,有是有,但是剩下的办法是需要机缘的。况且银骠侠变已与原无乡化为一体,有些方法已经不一定可行了。”
“说来听听?”
“你想让他被雷劈吗?”
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
算了...
“罢了,我给你一法,下山之后按照我的方法做,可提升渠黎二石之力进而将银骠侠变与你自身融合的更好,也可减少其蓄力时间。”
也行吧...反正都是她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待素还真等人走后,她运气调息,却发现体内的极光凰羽正不断闪烁,好似有破土而出之势。
司胤最近看起来心情不错。
可是他心情一好,月澈的心情就会很不好,总觉得他像是憋着劲准备使坏。
且她近来心中说不出的躁动,如山雨欲来一般。
“你怎么突然爱上听琴了?”她看眼前这个女子弹奏着异域风情的曲子忍不住狐疑道,“你改口味了?”
“偶尔听一听也别有风味,不是吗?”
月澈根本不信司胤这种事业狂会在战事胶着之际听小曲,“她看起来不像中原人,是外邦人吗?”
“你觉得这曲子如何?”
“...还行吧...”
曲中有意,弦上之音,满是凄凉。
她不喜欢这样的曲子。
没过多久,月澈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