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山风乍起,幡影猎猎,檐下风铃乱鸣,如有天意震动。高台之上,年轻肃巡独立风中,肩无重甲,身无披风,只一袭官袍,被风卷得衣角猎响,如将旗高扬,孤军迎敌。她背后是大殿中安然注视她的龙女像,身前是众口如刃的人海。尖锐的质问自人群深处汹涌而来,为难着这名刚年满二十的女官,并不会因为她临危不退,就心生怜悯。质疑是一头无眼之兽,仅凭气息与来声索敌,要直扑她立身之地。
高台之下的沉寂,仅维持了片刻,便被一句反驳击碎——
“话说得好听,张相到底去哪儿了?你说她在宫中,谁能证明?”
“那块玉佩谁不会做?难道就凭你一句话,就要我们信?”
“你们这些当官的,说的话哪句不是糊弄百姓!”
星火再起,语声交错,愈发嘈杂。怒意、猜忌与恐惧交织翻涌,如潮水逼岸,摇撼着最后一分平静。就在局势濒临失控、台阶之下已现推搡之势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提步而出,拱手朗声道:“赵大人言之有理。龙女会乃太平之礼,旨在祈愿四海安宁,非为争一人之行迹。张相有百年,而龙女会将有百世。一百世之盛景,岂能因一人暂隐,而使山门失序、礼义皆废?”
他话语铿锵,却终被人潮声浪淹没。老者自知势微,摇头自语道:“老了,话不中听,叫人生厌了……”
此时已有几人悄然逼近,来意不善,动作虽慢,却带有挑衅意味。危险在躁动中拉成一线,绷得几近断裂。
“退!”
一声断喝,如刃裂石,自台阶前陡然斩出。
郭挽月一跃上前,落定之间,长剑出鞘半寸,寒光乍闪又旋即归入鞘中。她未亮刃,却杀气尽显,目光所至,无人敢再上前一步。她横眉时,尽褪平日顽气,整个人如经凛冽濯洗,显出一种惊人的冷锐与警觉。那柄素日里惯于舞笑之间的长剑,自她掌中新生,不再是江湖儿女嬉笑之器,而是一柄真正掌管生死、劈开妄念的利器。
她执剑静立台下,硬生生从纷乱中剥离出一寸清场。
“龙女山敞门迎众,可观礼,可纳福,”她话锋一转,语气骤冷,“可若有人借神礼之名,行搅乱之实,混淆视听,扰乱香场——请,退!”
语毕,只听一声轻咳。
一抹素影忽然现身。她并非自山门而入,而是从龙女庙大殿方向,穿过雨见香气未散的供案与纱幔,自龙女像之后缓步而来。
那人走得极慢,几近一步一歇。她肤色苍白,额前还覆着细汗,步履虚浮不堪,若非钟北雁扶在臂侧,只怕这几步路都难以走完。
“是我来迟了。”
一石落水,四方皆静。
方才还喧哗如潮、言语如沸的人群,竟在她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骤然安静。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悬在半空,不知为何,无人再敢言语。
那是张子娥。
无需自报身份,山门之内,龙女庙前,只需一声轻嗽,便知是她。
当她们终于行至高台之上,张子娥略一止步,于台前立定,面向人海说道:“我在山中养病,不宜露面,不想竟致今日局面……龙女会,从来不是我的龙女会,我……深感惭愧……”
话音未落——
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直取张子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