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带你再去吃点儿好吃的!”公孙义眼珠子一转,净是坏主意。
他拎着小花月,一会窜到张嫂子家的屋顶,一会儿跑到王大爷家的墙头,洛京城南这一片几乎被他跑了个遍,花月手里也多了好几个篮子。
等到钱叔家出来,花月颇为艰难地挎着四五个篮子,还不忘给嘴里塞上一块山楂糕。
这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昏暗,公孙义带着花月爬上了沈穗儿后院厢房的屋檐,带她看太阳慢慢落山。
晚风把花枣馍的甜香吹到花月的鼻下,她用力嗅了嗅,遗憾地说道:“好可惜,吃不下了。”
“那就带回去慢慢吃,给你阿姐也分些。”公孙义双手支在身后,看着西边漫天的彩霞,声音清亮。
花月正在咯吱咯吱地咬炒黄豆,没法回应他,就用力的点了点头。
等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花月冷不丁地问道:“你要去哪里?很危险吗?”
“你听见我跟夫子的谈话了?”公孙义侧过脸看她,并不意外。
习武之人五感卓绝,更何况花月压根不是人类,不至于连那么近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近日来补天行动太猖狂了,我们得到了些关于补天据点的线索,打算去剿灭他们。”
“补天很强很强的,你们可能打不过。”花月仰着小脸,神色担忧。
她虽说一直在学堂念书,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但是也从大人的口中知道,子衿如今能够操纵许多神器,实力不容小觑。
就连她阿姐上次对付他,都被他给逃掉了。
“当然,我会很小心的。”公孙义目光柔和地望着夕阳辉光下的粼粼黑瓦,“有很多人还在等我回家。”
“你有好多亲人啊。”花月感叹。
少年清朗的笑声在房顶响起,惊走了归巢的飞鸟:“哈哈哈,其实他们并不是我的亲人——不对,他们就是我的亲人。”
“那到底是不是啊。”花月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气鼓鼓地看着公孙义。
“那就你觉得我阿姐是我亲人吗?”
他说的阿姐正是沈穗儿,如今他们正坐在人家房顶上。
“算吧……”花月纠结,虽说她师傅和公孙义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一直以姐弟相称,只要公孙义休息,定会来到沈家食肆。
公孙义重重点头:“没错!所以说夫子和陈嫂子王大爷钱叔还有好多好多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其实我是孤儿,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师父收养了,带回了涤邪堂。”
“你师父?是小蓝鹊吗?”
“不是。”公孙义仰头,看向天边逐渐出现的星辰,“我师父他在常城的时候被旱魃害死了。”
“我小时候很淘气,我师父也忙,没空照顾我,我其实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朱老夫子家我待得最久,我跟着朱老夫子读了好几年书。他的独子很早就夭折了,师母经常看着我习武,还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玩具,夫子会给我做衣服、梳头发、还会做很多我爱吃的东西——那时候我年龄小,常会含混不清的朝着他们喊爹娘。”
“我下学的时候会到陈嫂子家去,陈大哥很早就没了,陈嫂子无子,又不愿意改嫁,我师父就给了陈嫂子些钱,拜托她照顾我一下。”
“陈嫂子做的槐叶冷淘天下一绝!我夏日放学后每次都急匆匆地往家中赶,为得就是那碗槐叶冷淘!”
“我去王大爷家的时候要再大一点,那时候陈嫂子遇到了现在的姐夫,她怀孕了,就不太方便继续照顾我。当时王大爷的老伴儿刚刚去世,王大爷胆小,一个人晚上睡觉总害怕。”
“我师父说,‘你好歹是个异人,就去王大爷那里住几年,给他壮壮胆吧’。”
“王大爷炒的豆子很香,就是后来他牙都掉完了,嚼不动了,剩的那些豆子就都归我了。”
花月支着脑袋津津有味地听着,公孙义瞥见她的神情,忍不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是当故事听了?”
确实是。
花月嘿嘿一笑,缠着他问:“然后呢然后呢,我们刚刚还去了很多家呢。”
“不说了不说了,这怎么能说得完!”公孙义故意耍无赖,抱头往后面一躺。
“哎呀!”花月跺脚,“你再讲讲嘛!”
公孙义笑笑,认真解释:“我不是故意戏弄你,这种事情真的太多了。有些邻居收了我师父的钱,有些没有,但是无论收钱与否,他们都帮了我很多很多。”
“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月光温柔地落在公孙义的脸上,又照拂着洛京的家家户户。
“小阿月,他们有人夸我们涤邪堂的人是舍身为人的英雄,有人骂我们是沽名钓誉的小人,你觉得我是英雄还是小人?”公孙义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轻轻问道。
“谁骂你们是小人,我就先去把他们揍成小人!”
花月注意力全在那句“沽名钓誉的小人”身上,她用力地握紧拳头,神情愤怒。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公孙义赶紧哄她,“就算金子还有人讨厌呢,涤邪堂当然也有人厌恶。”
“肯定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才会这么想。”花月不高兴地挂着脸。
小丫头没回答他的疑问,但公孙义也不用她回答。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从来都不需要别人评说。
少年目光明亮锐利,永不退缩,一如他的长枪那般。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小人,我只是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家人的普通人而已。”
公孙义吃百家百户饭长大,也是百家百户的孩子。
他的枪不为权贵而出,不为名誉而出,只为了那些市井小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