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勉留下来的,最后几支箭。
次日一早,尹晓棠照例早早起床练功,阿音真就乖乖地待在她旁边,托着下巴,像是在认真观摩。栾易山则是又去了一趟地宫,看望了下李闻棋。
那人仍是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眼睫浓密,口唇红润,十分鲜活,一点都没有衰败的迹象。
栾易山看不懂,他又一次取出那张封印着李闻棋魂魄的符纸,犹豫着,要不要将其放出。李闻棋的魂魄没有自我意识,只是简单地听从李见尘的指令,那他的神识,去了哪里?三魂七魄,总该有个停留在人间的落脚点。
“难道,还在他肉身之中?”
不对,若是肉身还残留着自我意识,那他就不能算死亡,魂魄理当可以归位。
栾易山返回禁闭室,将金伯涛拎了出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对方起先有些抗拒,可再听到“去见你师父”这句话时,瞬间不作声了,连栾易山蒙住他的眼睛,捆住他的双手,像拴着一条狗一样,牵着他去地宫时,他都没有半点怨言。
他看得出来,栾易山脾气很大,而且,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人物,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金伯涛乖乖去了,栾易山摘下他眼上的布条,当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金伯涛“扑通”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哽咽着:“师父。”
栾易山面无表情,只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才不咸不淡地说着:“听着,你师父的死因,也许另有隐情。”
“你说什么?”
“我听晓棠说,你师父是被毒死的,可他的肉身之中,并没有中毒的痕迹。当然,我不擅长医理,你也可以认为是我才疏学浅,没有测出来,但你师父的情况很奇怪。”
栾易山压根儿没理会金伯涛越来越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第一,你师父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可见他生前没有与人发生过争斗,眼角那道疤,应该是他倒下时,撞到桌角留下的,并不是其他利器所致。”
“你师父虽不曾青史留名,但至少是门中翘楚,即便中毒,也不应该在瞬间失去任何反抗之力。致命之毒,会在短瞬之间侵入五脏六腑,毒发之时,人会非常痛苦,许多人会有抓掐之类的动作,指缝、裸露的皮肤,多数会留下痕迹。可你师父的神情非常平静,就好像是在睡梦中,突然去世的。”
金伯涛感到一阵心痛,头晕不已,栾易山又道:“再有,你师父去世后,你师祖真就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吗?你在雨夜里,撞见的那个人,如果真是你师祖,那么当时,追杀你的黎思之和宋忱,就没有和她撞上吗?”
金伯涛只觉得喘不上来气,四肢都变得僵硬起来,栾易山蹙眉,默默伸手,替他顺了顺气:“就你这承受能力,居然也能在宋家当卧底?这么些年,没被宋忱吓死吗?”
金伯涛眼泪瞬间落了下来:“祖师爷和我说,只要我照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为师父报仇。结果你告诉我,我师父也许不是被他们害死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蠢?”
要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栾易山真想狠狠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先不论你师父,单说宋家犯下的那些滔天罪孽,早就够他们千刀万剐了,你还愧疚上了?”
金伯涛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栾易山没有多少耐心:“你那个祖师爷,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你师父会神魂离体,却没有自我意识?”
金伯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祖师爷说,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他暂时也没有办法,但是能用术法,让师父能够活动。”
“术法?就是那蒙眼的飘带和贴唇的金箔?”
“嗯,祖师爷说,缠上这些东西,就能依靠金珠,对师父下达指令。”
“那你师父就相当于一个玩偶。”
“祖师爷说,等他得到足够的力量,就能让师父神魂归位。”
栾易山摸着下巴,思量着:“怪不得李见尘要缠着孙霁初,原来是要吸收他的力量。”
金伯涛没有听得太明白,问道:“此话怎讲?”
“你这种蠢人不要多问。”
栾易山懒得和他一一解释,又问:“那阿音是什么情况?她身上的术法,和李闻棋十分相似。”
“阿音姑娘的事情,我也问过一嘴,但祖师爷说得含糊,我不太记得了。”
栾易山:“……”
算了,不要和傻瓜置气,不然会被气死。
栾易山将李闻棋的魂魄放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竟让金伯涛生出强烈的恍惚感,他的眼泪簌簌而下:“师父,是徒儿不孝,害你身后依然不得安宁。”
他俯身,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栾易山拎着他的后领,一把将人掰直了:“这里是我五柳山庄,不是你家灵堂,磕坏了我这儿的地砖,你下辈子都还不起。”
金伯涛泪流满面,栾易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是问也问不出,查也查不到,完全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他松开这人,注视着李闻棋,脑海里快速闪过现在仅有的线索,淡淡地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怀疑,你师父的死,和你师祖脱不了关系,甚至他无法神魂归位,都极有可能,是你师祖的手笔。”
金伯涛傻了眼,栾易山眉头紧蹙:“你师父的遗躯,被宋澜偷盗至江心洲,并请高人浇筑石柱。但普通的石柱,不可能阻碍李见尘这么多年,令他也束手无策。而宋澜口中的那位高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