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听海崖,五柳山庄的地宫有着独属于北地的冷冽与萧瑟,呼吸之间,仿佛还能嗅到明山上那些冷雪的刺骨气息。
金伯涛也不例外。
他甚至能感受到栾易山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压迫感,远比这夜色沉重。
“人的记忆会发生错乱,可眼睛会替你记住一些你遗忘的细节。”栾易山忽然开口道,一字一句,都像在宣告某个结局,金伯涛醒悟过来,他是需要施术,破开那道记忆的阀门。
金伯涛抬眸望向站在眼前的李闻棋,对方安静极了,仿佛只是沉浸在美丽的梦境中,不愿醒来。他不会知晓现在这尔虞我诈的局面,更不会知晓在他走后,那些血淋淋的残酷争斗,他会一直存在于那个温柔祥和的海边,在过往岁月中言笑晏晏。
金伯涛难掩悲伤,哽咽着:“等真相大白之后,你能不能将师父还我?我想将他带回听海崖安葬。”
栾易山听了这话,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我吃饱了撑的将你们师徒安置在这儿?退一万步讲,你们就是在江心洲化成灰烬都和我没关系。”
金伯涛被打疼了,眼泪汪汪地俯下身,要给他磕头,栾易山又给拦了下来,还不忘讥讽两句:“别,我受不起,怕折寿。”
“哦。”
金伯涛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垂着脑袋,等候他发落。
栾易山没有再计较,双手结印,一道灵光乍起,轻车熟路地将那些尘封的记忆勾了出来。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数十年的雨夜之中,年幼的金伯涛因受到惊吓,前去寻找李闻棋,可却目睹对方倒在一片血泊中。雷火降下,短暂地照亮了那漆黑的房屋。
李闻棋七窍流血,满身血污地朝他伸出手,挣扎着吐出最后的遗言:“跑……跑……”
栾易山蹙眉,李闻棋当时还能动?看他的死状,也符合毒发身亡时的表现,可是,为什么遗骸中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难道,当真是自己才疏学浅?
金伯涛的记忆再次推移。
黎思之从屋内走了出来,孩子开始逃命,并在铺天盖地的冷雨中撞到了一个人。金伯涛当时还小,眉眼刚好抵到对方腰侧,他在恐惧中紧闭上双眼,可正如栾易山所言,慌乱之下,他还是看见了一个很具有标志性的东西。
那是个海螺佩饰。
浅褐色的壳上打了蜡,光泽水润,漂亮且有质感,头尾各有几颗珍珠点缀,在漆黑的夜中,犹如璀璨的星子般闪烁。
栾易山暗暗记下这个细节,金伯涛的视线一晃,他已然逃到了听海崖地宫之内。
那个地方,和自己见到的差不多。
那口八角井上,悬空的金珠光辉灿烂,引导着年幼的弟子朝它奔去。金伯涛顾不得许多,忍着剧痛从锁链下边爬过去,再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口深井中。
井下不知深浅。
金伯涛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昏昏沉沉闭上眼。他对于这部分的记忆也同样晦暗,仿佛置身无边的黑暗之中,待到黎明再至,周围已经是陌生的景象。
年幼的孩子,在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巴掌大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只能照亮小半张床,光晕之外,仍是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