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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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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弗缓过气,从自己随身的箱子中拿出两张卷轴,一张是白介辰大婚那日子规在丞相府写的那篇文章,另一张是杜詹当时一并留下的画作。她将它保存的很好,历经波折也未有丝毫的减损。子规看到画,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悲伤从他的眼睛溢出,他捂住脸抽动着瘦削的肩膀。许弗轻轻抚着他的肩,良久的沉默。

次日,子规将那幅画埋在李铸身旁,那里永无遮蔽,有永恒的光明。

打春,京城的草遍地的冒芽,许多的树都开始结苞准备着开花,白介臣自杜詹过世身体便大不如前,常常感到疲累,无甚心思欣赏窗前的大好景象。子规在肃州的成绩依旧斐然,先不说审完了积压多年的狱讼,还上请广开边贸,兴修官道,使得无法靠种地为生的百姓能靠着简单的生意维持生计。他的回信从无怨艾,言语中戈壁上的落日雄伟壮丽,碱水煮的羊羹尤其美味,好像是举家游玩至此而非贬谪。介臣有时很羡慕,他总能在道我之间寻得平衡。

春天,是肃州最为难熬的日子,漫天沙尘吹的昏天黑地,见不到太阳丝毫没有转暖的预兆,土地冰冻,难以耕作,储存的冬粮也快耗尽。子规和许弗日日都上山寻觅吃食,野菜也好,野果也罢,只要找到能吃的东西都拿来充饥。许弗的身体每况愈下,又日日过的风餐露宿,整个人精神低迷,时常一整日都没有力气说上一句话。子规看着眼前人,终于开口白介臣想试试请调回京,弗儿的身子不能再耽搁了。

信差拿着子规的信风雨兼程的往回赶,好不容易送过了西关走到京城脚边,却被告知吐域将要来使,为防有人密谋通敌,近一个月无关人等通通不得进入京,信差看着手中的信,感叹真是时运不济,连自己也要在这偏僻之地居留。

赵氏王朝开国君王于乱世揭竿而起,在群雄逐鹿中问鼎中原,国号益,与西边的吐域、北边的草原三足鼎立。草原原是兵强马壮,但近年内各部落争斗不断,互相残杀,导致国力大减,与益国的争端也暂且搁置。西边的吐域正相反,根基稳固愈发壮大,占领益国城池不予归还不说,还对益国时有侵扰。上一世吐域王在位时多次举兵东入,两国冲突不断,时打时和,边境问题尤为严重,这一世吐域王继任,或许是国策有变入侵中原的野心有所有所遏制,竟会派了使者来。

谈判整整进行了十日,吐域的态度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和缓,表面看起来和谈进展的一场顺畅,但白介臣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说那里不对呢?”白介臣无处诉说,跑到安甫的屋中自斟自饮起来,将前前后后的事都讲与安甫听。

安甫自税负改革的事平息后,状态好了许多,他疑惑的反问介臣:“许是太平静太顺利了?自古以来,双方和谈,不说是剑拔弩张也得是有来有往,但是咱们这次好像是安排好了似的,不费半分功夫,有点小儿过家家的意味。”

是,太平静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两国为了这些事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打过多少回,现下怎的突然就都退让了起来。

“不好!”介臣似是被点醒了一般,抛下惊诧的安甫飞似的跑出去,上马直奔西大营。

都说时局瞬息万变,最重要的便是一个时机!使者和谈是假,拖延时间探取情报才是真。白介臣飞向西,心内焦急万分,离最后一次谈判还有不到半日,自己若是不出现,定要让吐域人看出破绽,当下手中又无陛下的信函,驿站派遣八百里加急也要先层层上报,时间紧迫,他一只手不停的挥舞马鞭,另一支手不住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正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山头瞭望,是为子规送信的信差!

这信差与他再熟识不过,下马,来不及细说,介臣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封交予,无论如何,七日内将信给子规。信差眼见此状,知道定时万分火急之事,没想到自己因封城被困于此,整个大益却因祸得福。信差的马因着这几日清闲,修蹄钉掌好一番休整,现在再跑起来简直形如闪电,穿梭自如,日夜兼程不过五日,信便传到了子规手中。

以和谈之名偷袭?子规看白介辰血书,便知事态严重,与防务一商量,既是他要来,那便让他来,不过,要他有来无回。城墙上早早安置好了与士兵等高的稻草人,城内军民不分昼夜的赶制弓箭。

果然不出白介臣所料,吐域大王亲自率兵,骑兵浩荡荡的向着益国而来,黑压压的战马在肃州城墙外嘶鸣,扬起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肃州城内悄无声息,城墙上只有寥寥几个守城的士兵,吐域人大喜,以为中原人果然放松了警惕,几只燃着火的弓箭射出,城墙上的士兵随即倒下,如此的轻易。吐域人见状,大喊着向城内攻去。快到城城墙处,却惊觉不对,肃州城内顿时声动震天,万千的飞矢从城头俯冲而下,正对着马的眼睛,吐域人乱了阵脚,想要回头,却见四面的山头都有汉人冲杀过来,一时间天地间昏暗一片,到处都是奔逃的吐域人,血光和刀光将四下照亮,益国的军队等候多时了。

此次配合天衣无缝重创吐域,子规恨不能马上飞回京城去和介臣喝上一杯,可他是罪臣,私自离开被贬之地,是罪加一等,只能等着信差的消息。许弗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憔悴,现在连下床都很吃力。他握住弗儿的手,再等等,等这些事过去,我一定带你回京。

多年的辛劳,许弗的手像是一颗老树的树皮一样粗糙,许多关节上还生了冻疮,就像老树上生的结。但子规从不在意,只要她还能牵住自己。子规将头挨在许弗的额头上,感受着她的温度,只要弗儿还在,这个世界都没有那么冷了。

往后一个月,子规都早早去驿站等着,真等信差到了又徘徊许久不敢上前,生怕听到坏消息。信差笑他像个送了情郎上战场的深闺少妇一般扭捏,子规也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喜欢信差开玩笑,笑着说出来的大多不是坏事。果然,此次吐域的动乱总算结束,介臣已向陛下请旨,尽快调子规回京。

子规开心的将信揣好,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赶,今天难得没有起风,阳光照在他身上眼角晒出了纹路,像是金鱼的尾巴,欢快的跟在眼波之后。屋内寂静无声,子规想弗儿大抵是还没起身,她真的太累了。然而当他推开门,只见到许弗侧身伏在床沿,脸色青紫,胸口已不再起伏。一旁炉火上的茶被推到,浇灭了炉中的炭火,屋内碳毒气味浓重。

“弗儿!”子规心内的一点点欢愉瞬间转为无比巨大的悲痛,他一遍一遍的呼唤,可是屋里依旧是安安静静,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他。陪他走过一路坎坷的妻子,只不过想起身喝口水,却因此中炭毒送了性命。子规跪在地上,茫茫然不知所措,最终命运还是将他孤零零的抛在这。

怀中的信滑出,介臣说,等他们回京,定要拼尽全力医治许弗,可惜,子规没有等到这一刻。

他在院中挖了一个大坑,抱着许弗一起躺进去,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身体轻松的快要飘起来。他的眼睛渐渐合上,面前出现许多许久不见的身影,他看到那日老师祝他身体康健时的模样,看到李铸最后的拜别,看到正在潜心画画的杜詹,他们一个个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围绕着自己,每个人都那么安详。

清晨,鸟叫声将子规惊醒,许是老天不准许,在地上睡了一夜,子规还是睁开了眼睛,回过头,身旁是已经僵硬的许弗,弗儿脸上还带着微笑,无论境遇如何,弗儿一直是笑着的,子规恍然间似乎听到弗儿柔声笑他。

子规从坑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向几只鸟站的地方,肃州的春天很晚,但也还是来了,几个嫩绿发黄的叶子冒出头,鬼灵精似的贴在树梢,就像是神一夜之间将他们播种在了这里。

黄土盖在许弗的脸上,身上,子规看着她,已被生活折磨的如此瘦弱,除了一把骨头,几乎不剩什么,明明才不到五十的年纪,却苍老的像个六十的老妪,身上的衣裳缝缝补补,看不出底色。子规觉着怨恨,怨恨自己娶了她却让她过的疲惫不堪,怨恨老天绝决狠辣的对待一个善良真挚的人。

为了尽快将子规调回京城,介臣向赵彻大加赞扬子规在此次平定吐域大乱中的重要作用,然而赵彻却是一副看不透的神情。

君王捻着一小撮胡子,问白介臣:“你和你的朋友似乎很有一套治国安邦的办法?”

“各尽其职罢了。”白介臣简短的回答。他猜不透君王这么问的用意,难道是忌惮他和子居功自恃?介臣暗暗想,要是杜詹还在,遇到这样的问题,必然会好一番表达衷心,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来打消君王的疑虑,虽不体面,却是个有效率的办法,介臣心中慨叹,杜詹确实有比他厉害的地方。

各司其职这四个字不够好,但是介臣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回答,毕竟他不是杜詹。但这四个字,足以使一个阴险的人大加揣测,治国是谁的职责?是你白介臣还是那个苏子规?那是君主的职责!君王的脸色阴郁,“你可知道苏子规是罪臣,谁允许他在肃州整饬防务还带兵杀敌?”

介臣眉头紧皱,自己太着急帮子规回京,竟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地方官员虽然僭越其司,但阻止了一场国本动荡,若是在明君眼中,那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能臣,在赵彻这样的君王眼中,就变成了藐视皇权无法无天的罪人。白介臣觉得赵彻的心眼简直比针鼻还小,要不是看在他是天子的份上,真让人想当面唾骂,但是为了子规,他忍了又忍,半晌吐出一句:“可否看在功过相抵......”

“此言差矣,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我倒是可以在他死后给他赐号建庙。”君王的语气透露杀机,介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子规在肃州吃的苦已经够多了,臣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介臣,你可是宰相,是监督我这个帝王言行的肱骨之臣,自我继位凡事都要与你商量,你不在,我可不能心安。”

白介臣惊讶的抬起头,嘴角微微张开,似乎忘了合上。他终于听明白,君王本就是要对自己动手。原来君王的野心,不只在于无尽的财富,还在于无尽的权力,他要这天下由他一人说了算,这个永远都要横插一手的宰相他不想再留。

白介臣神色苍白,回答:“我会在您眼前消失,请不要牵累其他人,肃州要是换防务,难保吐域不会卷土重来,请您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彻爆发出一阵不怎悦耳的笑声,许久的响彻在大殿上空,罢了,他拍拍介臣的肩,轻声说:“白介臣,你知道吗,天下间猜我心思最准的,不是杜詹,而是你。”

安甫痊愈下地第一天,听到的是白介臣请调西陲的消息。介臣给他买了许多的药和生活所需,塞给他一笔银子,旁的什么都没多说,任安甫如何问,都只是长久的沉默。

月亮正中的挂在天上,它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说不出。

子规自弗儿故去,便一直躺在床上,两眼空空,茶饭不思。院子的门响了几声也无心去开,随是哪位吧,敲过没动静便会走的。但是这次这位偏偏不懂这平常的规矩,敲了好一阵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子规拖着虚乏的身体打开门,啊的惊叹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拍拍脑袋再看,真的是他,“介臣!你怎么会在这!”

白介臣来不及解释自己缘何被贬至此,只瞥了一眼屋中破败的景象,便开口大骂:“苏子规,别人说你丧妻寻死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绝食避世,让我说你什么好,许弗一辈子付出是图你为她殉情吗?”

能说出这话,眼前人是介臣不错了。忽然间子规哭声恸天,哀嚎声惊起四下的飞鸟。介臣见状心内也感慨万分一同抱头痛哭,人到中年若还能悲声,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伤心事。山中的风声似乎也在哭,与人的呜咽声搅作一团,戈壁与沙石都悲切的和鸣。

子规哭腔含混,半晌只哽咽着道出一句:“弗儿走了,她不要我了。”

哭的几度晕厥,两人才被搀进了屋,在介臣的威逼下苏子规吃了近几周来的第一口像样的餐食。白介臣很简单明了的讲述了自己缘何来到这里,对朝堂之事忧心忡忡,“子规,有国君如此,大益危矣。”他扶着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多年来费尽心机想要辅佐君王成为一代明君,现在看来不过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子规握住介臣的手,“你我无能为力的事就交给老天,真有那么一天,京城的乌江这里的断崖,还怕没有地方让咱们跳吗?”

白介臣脸上凝重的神色泄下劲来,紧紧握住子规的手。除了许弗的离世,子规总能在任何一件事上跳脱出来,洒脱的对待,京城的宅子是,被贬的官职是,现在也是。介臣突然明白了老师在临别前送给自己的赠言,是成千上万的水汇成了河流,如果掌舵太难,就试着成就每一滴水。

白日里痛哭一场,好像反而使子规长了一点精神,接着问道安甫的情形。介臣摇摇头,即使自己什么也不说,安甫必然也能猜到一二,他现在一定奔走于街头,四处散发自己讽刺帝王嫉贤妒能的新作,会遭到毒打还是监禁都未可知。但看到现在身形凄迷的子规,诸多担忧也不敢再提,只淡淡说一句“我不在,安甫不知能不能解决肚饿。”

都说好的朋友比亲生爹妈还要了解自己,白介臣果然没猜错,安甫的“新作”一问世,就被官兵毒打了一顿,新病旧疾一其发作,几乎差点见了阎王,但又或许是他经历这样的事多了,每次挺一挺挨一挨又能活下去。身子处处伤病,连力气活也干不了,只能靠介臣留下的一点银子勉强过活,每天的吃食都要精打细算。但即使是这样,那些银两也只撑到了再次入冬之前,又下雪的时候,安甫的粮终于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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