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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草原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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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时间哪能随人心意,十四岁,平静日子的转折便初露端倪。

时容坐在树下看书,桌上是于敢差人送来的点心和一张锦帕。时容打开锦帕,少年字迹筋骨有力,笔锋苍劲,这小子武功第一流,文功也不赖。锦帕书:“明日教习场比武,来看我一举夺魁”。时容莞尔,这么多年,他身上的孩子气丝毫未减,拿起一块颜色略深的糕点入口,臭猴子,果然放了盐。

教习场马上比武,拔得头筹的人能够面见圣上受重赏,各路王孙贵族家的男儿都跨上马背,跃跃欲试。所有公主王妃也都受邀到场观赛,往前数不少人的如意郎君都由此选来。不过,四公主例外,没有人记得她。

于敢有约,时容是不会缺席的。教习场的东侧栅栏有缺口,恰好能站一个人。时容钻进去,远远便看到十几匹马和穿盔带甲的少年,有人握一对大锤,有人背长枪,她一眼认出那把双刃长剑,立耳白马背上是意气风发铁甲银装的于敢。

一声令下,马声嘶鸣,兵器摩擦的声音响彻教习场。于敢的剑是传家之宝,剑身比通常的剑再长一尺三寸,身量却更轻,剑锋削铁如泥,剑法灵活变化。历年比武,还没有人是于家的对手。

但今日于敢却遇上了敌手。另一个带着铁铸面具的少年气势汹汹,坐下黑马耳尖小,四肢长而有力,长长的鬃毛又黑又亮,神彩烈烈,与于敢白马齐头并进,大有超越之势。面具之下只见一双眼,像山猫般清醒凌冽,背上一张弓,箭篓里只装三只箭,他们都说这个高大笔挺的少年是于家老将军最得意的徒弟。于敢不喜欢他,自他来,阿爷便总拿他的长处数落自己,越是想和他抢,反而越是什么也抢不过。

黑白二马齐头并进,难舍难分,于敢抄出剑,一脚钩住马镫,腾空刺出。黑马主人后腰贴马背躲闪,一手急急于背后拎箭,一手搭好弓,趁起身一瞬瞄准白马的眼睛。

“小心!”时容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这只箭上满载的锐气,冲进校场正挡在黑马面前。

“走开!危险!”黑马主人大呵。

待时容回神,已离马蹄近在咫尺,碗口大的蹄子定着铁掌,这一掌下去,神仙也要被踩个稀烂。黑马主人将手中弓箭向外抛,勒住马绳侧身,马蹄倾斜,落在时容身侧,重重将马上少年甩了出去。

于敢见状勒马上前查看,见黑马上的少年还能起身,讥讽道:“还以为你血是冷的,今日怎的顾忌上别人了。”随后转身将惊魂未定的时容抱起放上自己马背,调转缰绳向教习场外去。

“你还没有夺魁呢”,时容知道于家的规矩,若是于敢丢了比赛,阿爷肯定会狠狠教训他一番,重则还要受皮肉之苦。

他倒不介怀,“区区一个恩赏,哪有你重要”。

黑马的主人还立在原地,捡起弓,回味起刚才的一剑,看得出于敢只用了五分力,并不想伤着人,若是动作再快一些,自己现在怕是早就身首异处。马前的少女,柳叶眉丹凤眼,越过尘埃奔来,像勇敢的羚羊。他们若都生在草原,应是年龄相当的玩伴。少年心中生出对孤独的反叛。

阿爷骑马从远处来,擦身而过时,狠狠瞪了于敢一眼,半句没说朝黑马走去。于敢失落的小声嘟囔:“我才是于家的长孙。”说罢将头搁在时容肩上,“幸好这臭小子不认识你,不然我最珍惜的都要被他抢走了。”

时容好奇的问:“他叫什么名字?”

于敢狠狠踢马屁股,飞快的跑起来,风中传出他的不满:“不许问。”

百花楼中,少年时的回忆如春风吹暖了公主的唇角,“于敢那时什么都要同他一教高下,偏偏二人又都天资聪颖实力相当,每天比来比去,赢时少输时多,气的他眉毛都歪了。不过我总觉着,于敢赢时也是他有意让着。”

少年总是这样,暗自较劲谁也不服谁,到年纪大时想起来,都还要再为当年的鸡毛蒜皮争个长短。那时的于敢没有伪装,他希望是最好的一个,比任何人都好。

时间的车轮滚滚前行,三年时间,于家添了于父的衣冠冢,阿爷三进三出吐域,满身旧疾新伤,于家的荣誉,终要传到于敢手中。

上赛场是少年豪气,上战场则是国家使命。于敢记得,这一年自己正十七。

两年来吐域骑兵频频来犯,益国西境边民深受其扰,边线不断内缩,于家军去了又回,回了再去,几乎年年有人戴孝,月月有人哭丧。

再出征,旌旗猎猎,寒风呼号,数万士兵整装待发,列在城门外。将士们兵分三路,中路主帅正是飞虎将军于广。于敢骑白马跟在阿爷身后,好像突然长大了许多,两眼目光如炬,一手勒缰一手扶剑,眉宇间尽是少年将军的英气。

于敢是不怕上战场的,于家世代忠烈,就算战死,也不会有人眨一下眼睛。但他怕告别。在梧桐苑外站了许久,树上的叶子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勇气踏入那扇门,怕若是多见上一眼,自己就会失去拼死杀敌的勇气,战场最忌讳的,是心有牵挂。最后还是选择差人给时容送了一样东西,一把短剑,照着于家剑一个模子打出来,剑鞘上是于家引以为傲的飞虎图腾。

时容明白其中含义,于敢,要平安回来。

一走便是三月,三个月来,前方的战报一封一封快马加鞭的送回,西路军战绩斐然,东路军突袭有功,却没有一点于家军的消息。时容抱着手中的短剑,彻底失了眠。

天亮,有人照例敲门,一小斯送了餐食过来。于敢不在的时日给时容的供给也是一天未断,无论是糕点果子,金银首饰,还是按照往日里的喜好,唯一不同的是,糕点中没有盐。

来的小斯也与平日不大相同,虽都穿着粗布的裤子,裤脚却是束起来的,看起来似乎更有将军家仆的味道。时容问他可有少爷的音信,那小斯诧异的眨眼,“我家少爷?很好啊。”

时容笑了,对,我该信于敢很好,很快就会回来。

又是一月,东西两路军的捷报抵京,大胜吐域,即日班师回朝。时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中秋前几日,大军在天刚亮时打破京城的清晨。时容在阵列中找了又找,看到末尾的于敢一身落寞。

雪原天寒,他的手和脸颊都冻得通红,晒黑了不少,英武之气更胜,全不似从前。手中的剑寒光凛凛,还保存着些许杀过人的痕迹,剑鞘上的老虎眼睛正正好被两滴人血沾红,远看好似盲了,细看却像是发怒要吃人般凶残。

看时容来,于敢飞身将人群中的她抱到马上,疲惫的双眼顿时有了笑意,时容靠在坚硬的盔甲像是靠在一面坚实的城墙。

“你瞧你,这么急着见我吗,鞋都没来的及穿?”于敢一低头,看到时容裸露着的双脚,心里和身体里积攒的雪原冰霜都好像融化了,他知道容儿很为自己着急。

时容收收脚,出门确实急了些。自于敢走后,听到于家军三个字心都要颤抖,刀剑无眼,她的噩梦中全是不能瞑目的将士。

班师回朝面见天恩,东西两路将领大受封赏,单于家没有。此次敌军有意避其锋芒,分两路意欲采取侧面夹击战术,正与东西两路交锋,打的昏天黑地,待于老将军收到军报赶往支援的时候,战况已基本落定,他带领的中路军只白白在雪地里赶了半月的路。

赵彻封赏完,平静的问:“于家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吗?”

老将军脸上是万分的羞愧与难堪,立在宫中,至人群散尽也未挪动半步。于敢在他身后单膝跪着,久久回不过神。于家没有人了?是啊,于家的男子除了他和阿爷,全都没了,叔父是,父亲也是,甚至连一众的堂表叔叔们都是,他们,都躺在雪原,死也未曾归家。

于敢握住阿爷的腕,那斩杀过上万敌军的手腕仍然强健有力,“总有一日,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于家还是那个赫赫威名的于家!”

听罢这句,于老将军手中的剑突然咣当坠在地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出句让于敢摸不着头脑的话,阿爷说,错了。

于敢不明白阿爷缘何是这样的反应,他坐在梧桐苑想到无法再想,终于将头靠在时容肩上困倦的睡去。行军六个月,他从不敢踏实的睡一觉,帐房外随时可能出现敌人,没及时躲避的暴风雪会吞没整个队伍,需得时时警惕。现在他回来了,回到了时容身边,这里没有人想要他的脑袋,口鼻中都是少女身上浅浅的梅花香气。

时容看着这样的于敢,心中不由的难过起来。战争将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变成了疲乏困顿的士兵,虽然于家无功,折了老将军的面子,但她暗暗觉着这也是种幸运,那么多埋葬在吐域的将士,他们的家人和朋友,此时只能对着衣冠冢伤心垂泪。

接近黄昏于敢才醒,深觉乏力肚饿,偏偏梧桐苑吃饭也要靠接济,他只得昏昏沉沉的向着家走,想起糖油果子香甜的滋味,心中快慰些许。

谁知刚一进门,迎接他的,没有热羹好饭,而是阿爷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你何德何能牵扯梧桐苑!四公主再不受宠也是公主,不是你这样无爵无侯的人能够匹配。”

于敢愣在原地,自十岁起,他心里就没有过别人,怎么于家没了军功就连自己的心意都要一同没收?过去的十七年,罚跪也好挨打也好他从不会同阿爷顶嘴,但今日只觉心中委屈,出声反问:“阿爷怎知我不能在战场上拼一个爵位回来?”

“你!”这话似乎触及阿爷心下痛症,使他更加恼怒,举手就要往于敢的脸上招呼,手掌带起的风吹过于敢耳朵,呼啸清晰。欲落时,却被在半空拦住,是阿爷那个大名鼎鼎总穿黑衣的徒弟测凌。

于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立下规矩:“往后不准再踏入梧桐苑半步!”

在于敢眼里,阿爷对测凌才像是亲祖孙,给陌生人的偏袒和赏识,自己统统没有,无论多么努力,阿爷都只有一句你还可以更好,就连上次校场赛马,阿爷也不问青红的苛责了自己好一顿。

他出门大醉一场。于家军没有一个逃兵、一个懦夫,为何不如那些白吃饭的贵胄。是不是......是不是只有自己立下常人不可立之功,有了爵位,他才能守住容儿?

于敢看着眼前的利刃,暗下决心。

“吐域威胁大益数边地,吞占西部几座城池几十年,两军往来交战不是长久之计,即使中原得胜,也不过是维持三五载,不如乘胜追击,打到他们的王庭去,打到他们永远不敢来犯。”朝堂上,于敢一番话,引得大臣们哗然,以益国现在的实力,这是冒滔天的风险。于广也被这番言论震惊,跪地磕头,言辞恳切求君王三思。

“飞虎将军,看来你家孙儿比你有魄力。”赵彻只留了这么一句。

于敢听懂,自己离建功立业不远了。阿爷听这话却像被抽了魂,颤颤巍巍站起来,推开于敢,脸上的表情如木刻一般僵硬。

于敢顾不得阿爷,兴冲冲的向时容大谈今日“喜讯”,然而时容的反应同样出乎他的预料。

“于敢,你知道战争会死人吗?”时容的语气带着悲伤。

“不用担心,我的剑法你知道。”于敢没有理解时容的意思。

“不。兵书说,兵起而程敌,政不若者勿与战;食不若者勿与久;敌众勿与客。阿敢,不只是你,也不止是随你出征的将士,以大益现在的国力,速战速决的胜算渺茫,但凡超过三月,后方就会因为供应前线钱粮紧缺,到时候会生很多事端,牵累无辜百姓。”时容的话越来越严厉。她知道一统天下是自己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王一直以来的心愿,那个人希望自己能站在历史的结点书写丰功伟绩,全然不顾他人性命,可是,于敢跟着起什么劲,阿爷和于家军三万人的命怎可全然不顾。

“容儿,你知道我这么作是为什么吗!”于敢觉得此刻内心的疼痛丝毫不逊于在战场挨的那一马蹄。

“于敢!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但是我不希望你从英雄变成祸根。”

不欢而散。于敢摔门去,等我凯旋归来,你会明白。

三日后,圣旨到,三万于家军,出征吐域。阳光洒在阿爷花白的胡须上,面容憔悴,再也不是那个只身能打虎的飞虎将军。

测凌脸上仍是那副不哭不笑的样子,他站在于敢身边,多年来第一次以哀婉的语气跟他说话:“你知道‘卑梁之衅’吗,现在你摘了这颗桑葚,之后发生的事或许根本无力承受,想过吗?”

又一个来教训人的,于敢不想听也听不进去,他一定要这颗果子,要这场战役搏到个战功和爵位,他有这个自信。依大王部署,已安排肃州屯兵于边境排兵布阵,到时由丞相白介辰假意和谈引吐域王前去边境,益军设伏力擒贼王,于家军随后挥兵西进,就可杀吐域人措手不及。于敢左思右想,觉得此计划甚是周密,以少战多未尝不可。

“他总是这样,使起性子来八头牛也拉不回,可是,打仗不是小事,咳咳……”话说一半,公主猛烈的喘起来,在此消耗过久,她的身子比我好不了多少,时常需要休息。

今天黑白无常回来的早,领着一个逝者站在河对岸,激动的跟我招手。远远瞧去,并不是我要等的人,不解他们为何如此兴高采烈。渡桥,大片的彼岸花间,陌生逝者干笑着向我作揖。贴近一看,他最多不到而立的年纪,长着一张憨厚的脸。

必安眼角带笑说话却故作深沉,“含青,你可知道过了这段路,彼岸花散去之时,每个亡魂都会短暂露出过往几世的相,也就是原来存在世间的样子。”

原先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所以你们是想安慰我尽管几十年过去,即使我等的人已投胎重生,但只要经过这里,我还有机会认出他,对吗?”

范无救点头又摇头,“这只是其一,其二嘛,你别眨眼,看好了啊”。

彼岸花摇曳,让出道路,来者徐徐向前,前世样貌一晃而过:牛头圆眼,眼中发着绿光……是兽人!

惩罚解脱,他们真的过上了平凡的生活,百花你看到了吗。

空中,送行的谢必安和范无救“争执”声随风而来。“哥,这个选的不好,死的太早,要是含青误会还以为这些兽人这辈子依旧过的不幸呢”,“哎呀,还不是你催着让我宽慰她,这不第一个死的来了就顺理成章不是,没事没事,这个是吃的太好身子担不住走的,不算坏……”

我站在桥头,又哭又笑。

四公主见我这副模样,很是关切,我满怀激动的诉说兽人的故事,“他们终得解脱,太好了,太好了!”

“你说他们最后一次遭兵刃之难是什么时候?”四公主似乎在我的故事中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二十五年前。”这日子过了几年几月我都清晰记得。

四公主手中的酒杯咣当落地,“那是……于家军。”

于敢殿前请战,于家军三万人即日启程,整装出征,浩浩荡荡的向着西陲再次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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