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下一条又发过来了。
妈:〈江纪伟最近不会跟你要钱了,他打的电话,你也不用接。〉
〈这些事,都不应该和你有关系。〉
江逾白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倒流,耳朵嗡嗡作响,闷的快要喘不上气。
〈妈,江纪伟是不是打电话问你要钱了。〉
他的手在抖。
〈他和你要了多少?〉
没有回复了,意料之中的,对于他直面的问题,他妈妈永远都不会给予回复。
他不知道自己按了多少遍才终于把手机界面退回桌面,然后又点开电话本,找到今天早上那个陌生号码拨了回去。
打开咖啡馆的门,凌冽的寒风瞬间穿透在屋里攒了好久的暖气。
嘟嘟声响了两秒,衔接进一阵杂乱的吵闹声。
麻将碰撞,台球进洞,女人的艳笑,然后才是江纪伟慵懒的声音:“喂?干啥嘛?”
江逾白疯狂的吸了两口冷空气,直到身心肺腑都被狂风吃透,他才冷静一些:“你打电话给我妈要钱了?”
江纪伟冷笑了一声,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通电话:“兔崽子,你老子最有种,说过的事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江逾白冷冷的咬着字,后槽牙咯咯作响:“你都跟我妈说什么了?”
他声音压的很低,却用了全身的力气做孤注,才从牙缝里坚持挤出这句话。
江纪伟笑道:“我说什么?要钱啊,怎么了,她儿子在外面打工挣钱,勾搭男人傍大款,过得这么好,做父母的平分一下不正常吗?”
这些肮脏下流的贬低,江逾白早就不在乎了。
“我是问你,怎么逼她给你转钱的?你听不懂话吗?”江逾白狠声问。
江纪伟叼着烟,有些口齿不清:“你少污蔑人,我可没逼她。”
“你没逼她她怎么可能会给你转钱?你们已经离婚了,她没有义务再给你填坑!”信口雌黄,江逾白压根都不信。母亲比任何人都要恨江纪伟,巴不得他哪天被债主打伤打残,这笔钱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就到手。
面对江纪伟的沉默,江逾白更加恼火:“我问你话呢!说话!”
“你特么爱信不信,不信你自己问你妈去。草。”电话里不断的传来麻将声,江纪伟根本没想搭理他:“胡啦!来来来给钱给钱!”
“你奶奶的江纪伟,今天让你捞上了!”
“就是啊,今晚的局儿你请客啊!”
“我看这是你前妻给你转钱了吧?怎么的,这是回心转意啦?”
“我看是他死皮赖脸逼人家回来的吧~”
“你这什么屁话,我用的着逼她?她还有个儿子在老子这儿呢,她再不要脸也不可能不管自己亲生骨肉吧?”
电话那头的嘲笑声如惊涛骇浪,狠狠的拍打着江逾白的心脏。
他不敢想象,江纪伟是怎么拿他妈妈痛苦不堪的人生当做笑话去践踏的,就像今天这样,把他妈妈的伤疤揭开,把她血淋淋的肉和溃烂的伤口当做引以为傲的战利品。
江逾白没有力气了,他的每一次据理力争,好像都是在帮江纪伟向他妈妈捅刀。
“你欠的债,我妈没义务替你还。”江逾白撑着墙,努力不让自己就这样摔下去,地面坑坑洼洼,不知是谁留下的满地玻璃渣,毫无预兆的跌在这里,肯定会痛的止不住眼泪。
“你也别再用我来威胁我妈,这是最后一次,再让我发现,江纪伟,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江逾白的指甲陷进墙面的砖瓦,却无法抑制住指尖的颤抖。
江纪伟哼笑:“小兔崽子跟谁俩嚣张呢?我就跟她要钱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啊?她也愿意给我啊!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挣钱帮我把债还上,我自然也就不找她要了,本事没有还替她打抱不平……红中,诶我靠!不带悔牌的啊!”
已经没有什么词能形容江纪伟的畜牲了,为了耍钱赌博,不惜咒骂逼迫自己的老婆,压榨自己的儿子,亲手毁掉整个家。
但他说的也对,江逾白年纪小,没本事,自从高一那年他父母离婚后,他更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还时常被江纪伟锁在门外回不了家,外面的旅馆住不起,就去睡四十块钱包宿的网吧。他不知道怎么去和江纪伟抗衡。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他拿什么救他母亲。
“你说得对,所以等我真有本事那天,我会去找我妈,从此之后跟你半点瓜葛都没有。”江逾白强压下喉间的哽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再让我发现你打电话和她要钱,你就祈祷,别让我抓到你。”
“大不了,一起死。”
指尖按下挂断键前,他听见江纪伟在电话里说了一句。
“找她?她要是真愿意见你,这些年为什么没来找过你一次?”
江纪伟哼笑:“忘了你怎么来的了?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你妈差点掐死你!要特么不是我拦着,你早……”
江纪伟的声音戛然而止,锁屏亮了又灭,江逾白死死攥着手机,酸涩在眼眶打转,就要忍不住落下,他猛然抬头看天。
冬日的天空是灰蓝色,湿润的视线里,白桦的枝叶被凄冷的寒风来回拉扯,抖落满地落叶。还未长成的树干,千万次直起腰杆又被狂风一遍遍压弯。
今年冬天风很大,很多个漂泊的雨夜,这些树都差点没挺过来,江逾白看它们可怜,加了不少防护措施,但还是避免不了有小树死掉,悄无声息的,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就被拦腰斩断。
一棵接着一棵,已经死掉了很多。
江逾白不知道,接下来会轮到哪棵树。
余晖快落了,空气里是刺痛的冷,他浑身凉的发硬。
目光深深的看着面前那棵被狂风压弯的树苗,它低着头,弓着腰,宁死不屈,却也苟延残喘。
它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