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欲燃发现昨晚江逾白已经帮他把客厅收拾了,垃圾也都带走了,他把窗户打开通风,从窗口冲刷进浓浓的冬日冷气,尘封的酒味也渐渐散开,屋子很快就恢复了一尘不染,与昨晚荒唐至极的一切割裂开,让他觉得更加恍惚。
收拾好一切出门,已经快下午,其实按照他的办事速度半小时就能出门,但他承认有在故意拖沓时间,他要思考,见到某人第一面该是什么样的表情,该说什么样的话,以至于做什么事都会发呆。
但可惜,在脑子里撕毁了一千遍草稿,他也没能拿出一章最终成果。
“早啊燃哥,怎么样,昨晚没什么事吧?”
王康坐在吧台休闲的嗑瓜子,看到他过来,噔一下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贺欲燃觉得他大惊小怪,拍了拍身上的雪说:“这么大人了,喝点酒能有什么事。”
“去你的吧,我都听小白说了,你喝了十几瓶呢。”王康凑上来继续絮叨:“有啥想不开的跟我们几个说呗,再说了,找我们几个陪你喝也可以啊,干嘛自己喝闷酒,多憋屈啊。”
贺欲燃无心听他说什么,附和的点点头:“那个,我弟呢?”
“哦,今早被柯漾带出去散心了,听说心情也不太好。”王康啧啧鄙视道:“要我说呢,你们兄弟俩都一个样,有啥事就能郁闷好几天。”
“行。”贺欲燃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小白呢?”
王康嚼着嘴里的瓜子:“哦在后厨帮忙呢,你找他啊?我给你叫……”
“啊不用!”贺欲燃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去捂王康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后厨的帘子被拉开,江逾白个子太高,为了避免擦到门框,只能微微低头钻出来,袖子半挽,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身上挂着那件小到过分的围裙。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气氛有些凝结,王康对着这俩人左看看右看看,忽地想起今天早上他问柯漾,江逾白怎么知道燃哥家住在哪的时候,柯漾那个贱嗖嗖又神秘的不得了的笑容。
但他脑子确实钝,特别是对于这种事,跟柯漾可差远了。
王康挠挠头,不打算再为难自己:“哦,来了,你俩聊吧,我去后边儿码货。”
贺欲燃生无可恋的“诶!”了一声,一句“你先别走啊”噎了回去。
再回过头的时候,江逾白已经自顾自走到了吧台边,熟练的擦拭着杯具,应该是被王康教过,手法很有讲究。
“头还疼吗?”江逾白语气意外的平稳,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
贺欲燃眨眨眼睛:“啊,不疼了,好很多。”
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甚至有点忘了以往进店里第一步该做什么,是现在若无其事的该走过去,还是先离开,就是觉得现在的气氛像扼住他脖子一般窒息。
还是江逾白抬头扫了他两眼,最后落在他脖子上:“围巾,不热吗?”
贺欲燃又跟打一棒子挪一步似的,胡乱的去摘脖子上的围巾:“忘了。”
围巾一拿开,贺欲燃才反应过来,刚才的窒息感原来是围巾。
他刚才扎个围巾傻傻站在人家对面的样子是不是蠢极了……
还不如扭头就走开了。
贺欲燃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挂好外衣绕进吧台。
江逾白低头忙着手里的活,那些贺欲燃趁手的调酒工具被他很认真的擦拭过后,再工工整整的放回原位。
他投入的时候眨眼睛的速度会变缓,睫毛长长的,上下轻轻扫动,划在脸上跟羽毛挠痒痒似的,贺欲燃总会忍不住抖一下,紧接着扣在他后脑的手就会按的更紧,生怕他逃掉一样,牢牢掌控着。
草。想什么呢。
就现在,赶紧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贺欲燃咳了咳,问他:“今天,不用去咖啡馆兼职吗?”
江逾白回答:“嗯,不去,老板有事出门了。”
贺欲燃干巴巴的接了一句:“这样啊,我还怕耽误你工作呢。”
江逾白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上午没什么客人,这一小块地方只剩下酒杯和长勺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说不上来的寂静。
“粥喝了吗?”江逾白道。
“嗯,喝了。”贺欲燃很快回答:“很好喝。”
杯子擦完了,空气一下子更安静,江逾白把袖子放下来,扭头看向他,眸子在他脸上小幅度滑动。
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贺欲燃觉得他在看自己的嘴唇,条件反射的,他把嘴抿起来了,显得他本就呆愣的表情多了几分窘迫。
江逾白重新对上他的眼睛,说:“你好像有话要说。”
他总是带着答案问问题,所以这句不是问句,多了些戳破的意味。
贺欲燃低下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面对。
他谈了三场恋爱,这些年身边簇拥的男人也一直不少,不管是应对暧昧还是拒绝,他的手段都是层出不穷。
但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就是没确定关系,甚至都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就给人家亲了。
不管怎么说,他不是受害者。
贺欲燃长舒了口气,想着早死晚死都要死,心一横:“谢谢你昨天照顾我,还有,今早的粥。然后……”
他鼓起勇气抬了下眼睛,看向江逾白的表情。
他眉尾轻微挑起,略微打量着他,眼神说不清是等待还是期待。
“我昨晚喝太多了,对不起。”
哇,巨渣男。
贺欲燃咬着后槽牙,死命的咀嚼着那几千篇废稿,但人一紧张,稿子就都成空白了。
江逾白只是垂着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半天都没有接一句。
贺欲燃感觉自己要被这审视的目光烧透了,嗓子都发哑:“很意外的事情,我没料到,真的……”
除了说对不起,用这是场意外去包庇自己不应该的情感,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的话去弥补。
良久,江逾白问:“没了?”
贺欲燃最怕的就是这俩字,甚至是一听到就汗流浃背的程度。小时候他认错态度不够诚恳,贺军就会说这俩字,然后又把他锁到房间里警告他再好好反省。
他确实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自己认错的时候嘴竟然还能这么笨。
“好。”
江逾白似乎也没打算继续听了,他把手垂了下来,叹了口气:“那我先去忙了。”
转过身那一刹那,贺欲燃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拽住了。
江逾白又回过头,只是他没有再问怎么了,好像就知道贺欲燃还有想说的话。
然后呢,把人拽住了要说什么?
江逾白到底想听什么呢,贺欲燃大脑飞速运转,忽然冒出一句。
“江逾白。”贺欲燃重新抬起头。
江逾白眼底终于有些许波动:“嗯。”
贺欲燃愧疚无比的望着他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特别是……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