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苑早膳时分,青瓷碗盏相碰叮咚如环佩。
沈清正用银匙搅着碧粳米粥,忽听父亲沈贵捻着胡须叹息苏家大郎苏明枫抱恙。
她垂眸掩住眼底笑意,胭脂点就的唇角弯出个讥诮弧度——可不就是那 “狡兔死,走狗烹” 的戏码?
“沈妙前世设局时,倒像是把《三十六计》嚼碎了拌着蜜水咽下去,如今这苦肉计使得这般拙劣,偏生要引得苏家长子 “衔环结草” 来报恩。 ”
“待他病好,怕不是要学那尾生抱柱,日日候在沈府角门外。”
沈清将杏仁酥掰成细屑,碎渣簌簌落在缠枝莲纹的碟子上,“又是什么‘从地狱爬回来的冤魂’,难不成还要效仿聂小倩夜半敲窗?”
想到沈妙前世周旋在裴琅、苏明枫、谢景行之间的作态,她险些笑出声,只得用帕子掩住唇,心里暗自腹诽:
“倒不如改名叫‘沈多情’,广文馆的裴郎见她要吟‘曾经沧海’,苏家郎君见她又要叹‘除却巫山’,
合该凑出本《群芳谱》才是!”
目光不经意扫过沈贵鬓边新簪的白玉兰,再望向席间含羞带怯的万姨娘,
沈清忽然想起父亲后院里那些如走马灯般来去的莺莺燕燕。
什么兰姨娘的琵琶曲、柳姨娘的墨竹画,不过是戏本子里轻飘飘的几句闲笔,转头就被人忘在脑后。
倒是沈妙,张口闭口说着 “无心情爱”,偏生引得无数公子哥儿前赴后继,比那招蜂引蝶的满园春色还要热闹三分。
“好一个‘将门毒后’!”
沈清舀起一勺燕窝粥,冷笑在心底翻涌,“父亲房里的美人们,纵有闭月羞花之貌、蕙质兰心之才,
到头来不过是几笔淡墨勾勒的虚影。倒是这位口口声声
‘无心风月’的五妹妹,身边郎君如过江之鲫,能凑成一场‘群芳争艳’的大戏了!”
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响,惊得廊下金丝雀扑棱棱乱飞,倒似她此刻按捺不住的戏谑心思。
鎏金兽首香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
沈贵搁下象牙箸,目光落在沈清鬓边新换的点翠步摇上,“听闻广文堂半月后有场盛会,清儿当真无意赴约?”
沈清指尖轻转银匙,将碧粳米粥搅出层层涟漪,
“爹爹忘了?昨儿女儿与母亲商议,豫王府那头的人情往来,才是眼下头等大事。”
她抬眸时眼波流转,鬓边珍珠随动作轻晃,“若能早些与豫王府结亲,往后爹爹在外应酬,也多了几分底气不是?”
话音未落,她似不经意瞥向万姨娘。
晨光映得那抹水红襦裙格外鲜亮。
沈清唇角微扬,“女儿想着,若能早些让父亲省心,府里添丁进口的喜事,怕也不远了。”
“七弟尚在总角之年,母亲整日照料,总归要有人替她分忧才是。”
万姨娘本欲夹菜的手猛地一抖,胭脂点就的唇翕动两下,“二小姐这话说得……”
尾音带着颤意,如受惊的黄鹂。
“姨娘莫要多心。” 沈清取过鲛绡帕拭了拭唇角,眉眼弯成温柔弧度,
“府里添了新丁,热闹些才好。”
“就像春日里那株西府海棠,开得越盛,旁人看着才越眼热呢。”
沈贵抚须大笑,青玉扳指撞在碗沿发出清响,“到底是长大了,懂得体谅父亲难处。”
任婉云用银匙拨弄着碗里的莲子羹,忽然轻叹一声:“到底是三房要扬眉吐气了。往年广文堂的头名,
总在你和三丫头玥姐儿之间打转,今年倒好,她一人占尽风光。”
说罢抬眼去看沈清,只见女儿正用帕子轻拭唇角,指尖点翠护甲在晨光下泛着幽蓝光泽。
沈清心中暗哂,面上却端出柔和笑意:“母亲这话怎讲?三妹妹素来才思敏捷,今年拔得头筹原是该当的。”
话虽如此,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 —— 她如何不知,这 “一枝独秀” 的戏码,分明是沈妙借三房嫡女沈玥之手布的局?
表面是三房风光,实则将三房推到风口浪尖,待沈玥得意忘形时,再狠狠撕下那层伪善面皮。
“事有轻重缓急,女儿自懂得权衡。”
沈清将茶盏轻轻一推,琥珀色的茶汤晃出细碎光影,“比起虚名,豫王府的亲事才是紧要。”
沈贵闻言放下手中书卷,目光在妻女间逡巡片刻,忽然捻须笑道:“豫王前些日子还夸清儿知书达理,再加上夫人操持得当,这门亲事想必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