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棠拢袖,安然望着群山。
靖西侯傅连川步下鹤台,径直走来,他是惯来爽朗,远远行礼:“怀王殿下大安。”
幼棠侧身避开他的礼,温声道:“傅侯爷,老太君寿诞定于几日?”老太君指的是傅侯爷的母亲,亦是傅令梧祖母。
靖西侯傅连川极孝顺,听他这般问候,心中妥帖细细答了,又看向茂密山林,担忧道:“草深林密,宝马难驯,万一冲撞了殿下便是大不妥。”话落,傅连川双手作揖,向上一拜:“陛下嘱咐臣等随行,护卫殿下。”
区区春狩哪里需要靖西侯随行,即使是圣人亲至也不过如此。其中暗示的意思,幼棠晓得,无非是让她挑个合适的傅家子弟随行。
幼棠顺水推舟:“小王不才,多蒙上恩,不敢造次。孤幼时与六郎相熟,不知他近来可好?”
傅令梧行六,亲近之人素称他六郎。
擂鼓激跃,一声声催人心魄。
圣人立在鹤台上,象征性的握住剑柄,当空一挥,正式宣告了春狩的开始。本朝并不尚武,数任皇帝都是身体羸弱,宗室子弟也个个饮丹服药,更有些人效仿山中名士,以期饮丹而成修仙之路。
所谓春狩,无非是寻了个由头赏乐罢了。
众人领命,三五成群驱马一一跃进林中,厚实的雪地印满了马蹄印。大雪方停,山里正是寒气逼人的时候。
——“你们都退下。”
幼棠挥退了引马的内侍,回身看了一眼傅令梧,率先迈入林中。
她其实没有准备好与傅令梧见面,更别提像这样私下说话。可事已至此,她却想知道傅令梧为何这时回来,无论是意外,还是其他什么。
幼棠循着记忆引马前行,她记得就在不远处有座小池塘,四周开阔,树木舒朗,一眼望遍,用来谈些要紧事,最是合适不过。
东风无力,不远处小池塘泛起粼粼水波。日头越发高了,和煦日光透过树木枝杈照耀大地,远处似是传来忽远忽近的人声。
幼棠勒马停步。
此情此景,她原以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少年时的傅令梧,毕竟在记忆中,那段少年岁月已经十分模糊。但是一看见傅令梧,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昵感,忍不住唤道:“青臣。”
傅令梧诧异不语,她继续问。
——“你怎么回来了?”
话一出口,幼棠就觉整个人猛地一颠簸,身下那匹宝马忽然不受控制向前疯跑,霎时枯枝残叶宛若薄刃,迎面而来。幼棠忙俯下身子,双手紧握缰绳,生怕被发疯的白驹甩脱出去。
林中晦暗。
白驹横冲直撞直奔静湖而去,幼棠闭目屏息,甚至感觉得到静湖冷冽水汽扑面而来。就在这瞬间,一道赤色人影纵马而来,随着两匹马愈发靠近的刹那,傅令梧一跃而起,伸臂牢牢抱住幼棠,两人顺势落地,一路滚向低矮山坡处。
直到那赤袍撞到巨树方才停下,框的一声,惊的满树残雪簌簌直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冰凉的积雪洒进领襟,幼棠好似才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睛,仍是一片漆黑。她微微一愣,好似明白了此刻状态。她被傅令梧一手用力箍在怀中,另只手则护在她后脑。他手那么用力,幼棠的脸被迫紧紧贴着傅令梧胸膛,半分动弹不得。
幼棠依本能又唤了句:“青臣?”
这话一出口,幼棠方才心知不对。怪不得傅令梧很是诧异,她一时心急,竟然脱口唤了傅令梧的表字。而此时傅令梧尚年少,自然还未加冠。
正懊悔着,傅令梧警觉四下一望,生气反问:“他又是谁?”
他说话时,呼吸时轻时重扑洒在幼棠的耳畔,颈间,灼/热又急促,纵使隔着层层云锦也似能烫到人一般。密林幽深,不见光亮,也不闻半点声响,一时耳畔只听得到他急/促的喘气声。
幼棠玉似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异慌乱。她不自在的动了动,缓缓抬眸。
恰巧对上傅令梧的目光。
眉深目秀,眸光深黯。
经这一抬首。
两人几乎是额抵额,面贴面,可傅令梧却没有分毫回避后退的意思。幼棠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她本能仰颈避开,疑惑道:“六郎?”可正因这一仰面,恰好露出重重衣襟遮掩之下,线条姣好细白的颈。
幽暗之中,那一截肌肤极白皙明润如玉,勾人心魄。
傅令梧神色微变,他垂下眼,密密压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