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才那一遭,她害怕再与他有接触。
那种不知从而来,发自内心的亲密感,令她不知所措,幼棠垂下眼睛,只将目光下移,最终落在他手上:“无需挂怀,鹤台自有御医侍奉。”
傅令梧不争辩,引着骊驹向静湖行去。
山里林木繁茂,枝杈密集,时不时有松针残叶掉落,幼棠骑在马上,随手接过那支瑚柄马鞭,一路上抚开松树枯枝。林中积雪,松枝混合成一种好闻的味道。不知为何,这会她竟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幼棠垂眼看向傅令梧,正要提及他归京之事,却发觉他乌黑浓密的鬓边、发顶调皮竖着几根松针。
她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傅令梧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幼棠正色,随着前行视野越发开阔,春日小湖如镜,肃肃静谧,湖面中心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倒影枯枝残叶显出萧瑟之感。此番幼棠和他单独见面,一是为了知晓傅令梧缘何早日归京,二是想提醒他早日返回河西,避过前世那一桩堪称石破天惊的丑闻。
第二件事是最为紧要的。
幼棠沉吟片刻,这件事不好直说,何况也与傅令梧那位“心仪之人”相关,总不能粗鲁干涉,只能旁敲侧击。
不知不觉已行至湖畔,才发觉池畔已经化冰,风乍起水波荡漾,幼棠盯着团团泛起的波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河西?”
傅令梧在湖畔撩水洗了洗手,湖面乍破,红袍骊马和幼棠那一袭鹤氅,各色混做一团,他解开丹瑚领纽,褪下袖子别在蹀躞带里,露出半片墨池金团宝花纹绫半臂,他垂首细致的擦着手:“随军七月回去。”
不行,七月份太晚了。
那事最迟也在五六月,她记得很分明。
当时她还在皇陵养病,宫里遣来侍奉的小内侍,见她疲懒,只说今年菡萏开得早,曲江池上热闹非凡。内侍顺道说起玉京城里的大小琐事,其中就有傅令梧那桩事。
可想而知,就连随她守在皇陵的内侍都听说了,事情发生已有段时日。
他必须趁早启程,越早越好。
只是还不知他缘何早早返京,上一世,他此时还在河西修养,幼棠又问:“据抵报所言,二月末河西才打完仗,你总该留在甘州修整一段时日的,”幼棠目光投向远处群山,山顶积着一层白雪,明明暗暗:“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傅令梧一滞,面上顿时显出极不自在的神色。
他停了片刻,徐徐吐了一口气,慢斯条理挽起了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总不能如实相告,说因收不到幼棠回信,又见大伯信中提及圣人令怀王大慈恩寺为母祈福,怀王不妥又生病了。这几件事混在一起,他披星戴月赶回玉京......
这番微妙心思,他不可能与人言。
何况今日不同往日,鹤台上幼棠不仅不理睬他,还与陆潜形容亲密,交谈甚欢,甚至于眼下,幼棠待他也很是冷淡。
好似他们不是幼时熟稔的伙伴,而是数年不见的君臣。
傅令梧沉下脸。
等了片刻,幼棠迟迟听不到他的回答,转首一看,傅令梧已行至身前,他额发濡湿,偶有水珠沿着英气的面庞滑落,他握着个瓷瓶,言简意赅:“探亲。”
“探亲?”
傅令梧唔了声,不等幼棠反应,一把扯下幼棠脚上绫袜,只见她脚踝红肿,就连脚背也青紫一片,十分可怜,他继续说:“大将军不日率军返京,臣不过提前几日罢了。”说着,他拿起一方沾湿的绫帕,紧紧握着幼棠脚踝:“殿下,且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