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娘娘祭礼遇险,可把奴婢吓坏了……”星悟先将云柔哲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而后两指放于腕处搭起脉来,“所幸娘娘脉象平稳,康健无虞,只是……”
星悟迟疑着睁大了双眼——那脉象圆滑有力,如盘走珠,应是喜脉无疑。
“娘娘,您……?”惊诧很快转为喜色,抬眸间正见云柔哲浅笑颔首,面色微红地闭了闭目。
近来日趋明显的嗜睡、疲累和因略微腹胃不适而对酸味更盛的喜好,与初次有孕时无异。
“已经一月有余,奴婢这就为娘娘开安胎药。”
“有劳你费心了~”
“娘娘有孕了?!”松萝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雀跃着几乎要离地跳起,“奴婢这就去门口看看皇上下朝了没!”
云柔哲并不急于让君珩知道,却拿这个毛躁的小丫头没有办法。
可松萝还未出殿门,便碰上郁雾面色凝重地急匆匆进来。
“娘娘,重华宫传来消息,二皇子不幸夭折了。”
未待云柔哲作出反应,只闻砰隆一声,星悟手中的药箱翻倒在地。
*
云柔哲赶到重华宫时,皇帝和众妃皆已聚于主殿。
德妃趴在君珩肩头,哭得撕心裂肺。
听闻今早乳母前来哺乳时怎么也叫不醒二皇子,一探鼻息才发觉早就没了气息。
想到那婴孩不久前还躺在摇篮中如睡熟一般,难怪德妃一时无法接受。
众妃亦垂眉低头伤感不语。
君珩抬眸见她来了,眼中闪过一瞬微不可察的错愕,被德妃紧紧环住的肩臂动了动,不知是发现无法挣脱,抑或是此刻对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未免过于残忍,他终究没有动弹,凝住的眸底转为淡淡哀伤和落寞。
毕竟那也是他的孩子。
殿中氛围僵凝,一如窗外春末之雨降临前的粘稠闷热。
大约是不愿在众妃面前失了颜面,德妃渐渐止住哭声,用浅石榴红的宽大衫袖擦着眼周脸颊,双手稍稍松开君珩立身坐正,通红的双眼微微肿胀,仍不时有泪珠自失色花容上流下。
“臣妾的二皇子被奸人所害,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
君珩面露疑惑,太医还未给出二皇子夭折的确切原因,不过他终从德妃怀中抽出手臂,神情严肃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臣妾的宫人曾亲眼目睹贤妃身边的菱叶进入过诚儿所在的暖阁!”她激动地抬手指着立于贤妃身侧的婢女。
众人一惊,目光齐齐聚于贤妃而不是那婢女身上。
夏倾妩回头望了菱叶一眼,后者惊慌失措地低头跪身,恍如方才的星悟一般。
“奴婢……奴婢没有害二皇子!”
“那你去暖阁做什么?”说话的是立于德妃身侧的梅香,想来应该正是目睹菱叶进入暖阁之人。
“奴婢……是为了给二皇子的满月礼置办物件,想去看看二皇子平日穿用所需还有没有什么缺漏……”她不知为何竟有些支吾,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云柔哲忽而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油然升起。
“哼,事到如今还嘴硬,怕是还没尝过冬家刑狱的厉害?!”德妃涨红了脸,话间透着气急败坏的歇斯底里,“你若照实交代贤妃教你如何谋害本宫的孩儿,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德妃单凭这些便要定本宫的罪,未免也太心急了吧。”夏倾妩倒是坦然自若,掸衣危身跪于殿中,“皇上,此事还需细细排查,若证实菱叶确有嫌疑,臣妾绝不包庇。”
君珩沉吟着点了头。
未待他说什么,德妃便忍不住继续呛声诘问:“一个小小宫女怎么敢害二皇子?贤妃可别把自己撇得太干净!”
“那我为何要害二皇子?!”夏倾妩被她激得面色微红,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垂着眼眉将脸转向另一侧,“本宫从不屑于做这种事。”
若非顾念德妃刚刚失子,贤妃一定会与她争辩到底。
故而云柔哲也只伫立一旁暗自思忖:夏倾妩对菱叶所为毫不知情,这恐怕就是问题所在。
“柔儿……?”君珩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大约是见她一言不发,想听听她的看法。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抬起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她迟疑片刻,终是靠近了床沿,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安抚似地轻握了握。
他内心深处即刻涌出莫名的平静。
“此事就交由宸妃来查……”
“皇上,不可啊!”德妃双手伸开欲再次抱住皇上的手臂,“宸妃向来与贤妃交好,怎可能秉公查证?!”
皇上从床沿站起,不着痕迹地与德妃隔开了一些距离。
但她并未放弃,转而指着云柔哲道:“再说宸妃也未必没有嫌疑!”
“这几日祈雨祭礼,宸妃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朕。”
没错,若皇子夭折确是人为,祭礼上的意外坠石就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声东击西。
“臣妾自然不敢怀疑皇上……”德妃立即颔首站起,声音明显软了几分,“只是宸妃与贤妃同是无子嗣的高位妃嫔,本应避嫌才是……”
“我们娘娘……”猜到松萝就要将自己有孕一事宣之于口,云柔哲一个眼神止住了她。
眼下绝非公布此事的好时机。
“还有颂妃和良贵嫔!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德妃似乎猛然发现,宫中几乎全是自己的仇敌,神情恍惚地对着众妃踉跄几步,指甲恨不得一个个戳上她们的鼻尖,嗓音也越发尖锐起来,“还是楚嫔?沐贵人?!”她甚至狠狠剜了一眼最近早已脱离她掌控的妤美人。
“好了。”君珩略烦闷地揉了揉眉心,梅香立刻上去扶住德妃,好在并无人要与她再生龃龉。
“皇上,此事疑点尚多,水落石出之前,大皇子的饮食起居也需格外注意。”云柔哲轻柔言语,抚平了在场许多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