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绿头蝇嗡嗡振翅,围绕着两人的身侧,盘旋不去,吵得让人心烦。
李月角抬手挥赶,蝇虫却开始变本加厉,愈发缠人。她叹气,随即站起身来,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说罢,便径自跨入马厩。
她心念一动,目光在掺了药的料槽上一扫而过。
“横竖不能让你继母如愿,大不了,让她的算盘落空便是。”
她忽地伸出一只脚,猛然踹向木槽边缘,只听“砰”一声,马匹受惊嘶鸣,朽木应声裂开,草料便从这道细缝里簌簌抖落。
这还远远不够。
李月角绷紧腰背,鞋底死死抵住了料槽底部,哪怕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是勉强掀起了一条不到半寸的缝隙,旋即又被沉沉砸了回去。
骨子里那点犟劲上来了。她咬唇发狠,不甘心地推踹料槽,蹭得满身是泥。见她如此狼狈,那少年抱臂倚在柱旁,非但不上前,反将身子又往后靠了靠,眼底浮着明晃晃的兴味。
看见她踉跄脱力,眼眸通红,活似一只气得跳脚的兔子,他竟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像是瞧见了什么极有趣的把戏。
好歹是一届朝臣,居然被人沦为嘲笑的对象。
“笑什么笑,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她眼风凌厉地扫过去,没好气道,“别光看着,快点过来帮忙。”
那女童使唤人的架势活像个大小姐。萧烬墨眉头一蹙,喉结动了动似要反驳,终是沉着脸挪步过去。
“往这儿踹,”她指尖点了点槽底潮湿处,即是方才侯府那群人弄湿了的一块地,“草料沾了水,马又比人金贵,想必也不会让它们吃了。待你上场时,也省得被马给掀下去。”
“当然了,”她斜倪着那少年一眼,突然将话锋一转,“那女人既做得手脚,你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是你此刻要动些手脚……”李月角倏然凑近,“我大可睁只眼闭只眼。”
萧烬墨倏地低笑出声,眼里尽是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赢了又算什么本事?”
他眸光骤凝,瞄准了位置,右腿倏然发力,携着凌厉劲风狠踹向槽腿——
“砰——!”
伴随着实木崩裂的脆响,整座料槽应声轰然倾塌,混着草料“簌簌”掉下的动静,在脏乱的马厩里炸开。下了药的草料黏在污水里,正一点点沾上浊色。
“有朝一日,我定要让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这位千恩万宠的侯府二少爷,是如何被我一寸寸甩在身后的。”在女童惊异的目光下,他嘴角噙着笑,“还有那个女人,昔日种种,一并偿还。”
他的动作越发狠戾起来,仿佛已看见众人惨白着脸,用恐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些精心雕琢的伪装被他逐一打落,暴露出底下扭曲的真容。仇人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却终究无能为力。
光是这般想着这般情景,少年的表情越发阴狠,眸光不住闪动着偏执。
身后响起几声嘶鸣,让人无端端脊背发凉。
两人同时回首,正对上马厩里数双漆黑的瞳孔,在那些湿润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们种种的罪证。
“现在你我是共犯了。”
他尾音上扬,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共赴贼船的幸灾乐祸。
李月角也跟着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
李天德斜眼睨去,瞧着去而复返的闺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知道回来?”
“怎的,没留在人家府上吃晚膳?”
刚沏好的茶,此时正徐徐飘着白烟。
她都去了这么久了,如今倒想起要来教训自己了。
李月角垂眸捧茶,对李父的一番讥讽恍若未闻,只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倒显出了几分乖巧。
大汉难得绷着一张脸,低声说道:“哼,见到了别家的儿郎,还以为我家姑娘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听到这话后,她手头动作一顿,眼神无奈,说道:“……爹,你胡说什么呢,哪来的儿郎?”
与此同时,马球场内,十二名击鞠手纵马入场。草场的风吹拂了整个赛场,看台的四周旌旗猎猎,风沙掠过了贵眷们的珠翠罗绮,却吹不散空气中绷紧的躁动。
球手们各个相继而出,各路势力纷纷呐喊助威。
面对着震天的动静,李月角却懒懒地倚在圈椅上,目光涣散,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椅背,神情百无聊赖。
一旁的老爹早就换了副脸色。他始终探头探脑,还不时点评道:“闺女,你快告诉你爹,你的那位侯府小友,今天究竟能不能夺魁?”
女童则气定神闲地吹凉茶面。眼看茶烟四散,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朝他丢下一句:“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