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沉寂已久的信鸽,如同一支淬毒的暗箭,无声地射入北方的沉沉夜色。
扑棱棱飞了不远,就被摘下,有人笑呵呵地取了信看完,又放飞回去。
“啧,”程顺安感叹,“还真是跟主人猜的一样。”
他顿时觉得没意思起来,没什么兴趣地回去了。
第二日。
三更锣响。
沉闷如鼓点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兵刃与甲胄摩擦的刺耳金属音,撕裂了皇城外围的宁静。异族士兵特有的、含混着草原腔调的嘶吼,在宫墙下爆发。
火光冲天而起,暗红色的信号火箭如同垂死巨兽喷溅的血珠,刺破漆黑的夜幕。宫门方向骤然响起沉闷的撞击声和守卫兵士惊慌的呼哨,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厮杀与惨嚎!
皇帝手中捧着茶盏,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唯有那双眼睛冷若寒潭。
“收网吧。”
他好似倦了,叹息般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角落里有人躬身应是,随后如同阴影一般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同时,宫门的方向声音骤响,号角撕破长夜,金属猛烈撞击的爆鸣与叛军的呐喊一同响起。
“破门,迎殿下登基!”
“杀!”
声音如同巨浪,穿透重重宫墙,狠狠拍打在东宫的门扉上。
东宫内,烛火摇曳,映着太子妃惨白如金纸的脸。
她倚在榻上,死死抠着身下的锦褥,指节泛白。
腹中的剧痛,一阵紧过一阵,如同无形的铁钳,要将她生生撕裂。伴随着殿外那震天的喊杀声,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冷汗浸透了她的寝衣,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
“嬷嬷……”她望向守在榻前的嬷嬷,声音因剧痛和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外面……外面……”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身边守夜的嬷嬷魂飞魄散,慌忙去扶,只摸到太子妃宽大寝衣下骤然紧绷如铁的肚子。
“嘭!”
一声巨响!东宫偏殿的门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烈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殿内宫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太子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骇得魂飞魄散,本就翻江倒海的剧痛尖利地贯穿了她所有的意识。
“啊!!!!”
“娘娘!!!”嬷嬷和宫女们魂飞魄散,扑上前去。
一股温热、与鲜血截然不同的液体,如同决堤般自她身下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锦褥,在地毯上晕开一片不祥的水痕!
“羊水,羊水破了!!!”太子妃娘家送来的嬷嬷尖叫,满是绝望,“才……才七个月啊!快!快传太医!!娘娘要生了!!”
殿内的人一听,个个都把心沉到谷底去。
七个月太早了,胎儿肺叶未开,根本无生还之机。
“疼……孩子……我的孩子……”太子妃的声音满是恐惧和痛苦,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守卫宫城的士兵死死封住了通往东宫的甬道入口,叛军无一能突破。
然而殿内,太子妃的呻吟越来越微弱,气息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眼见着便要熄灭。
腹中的孩子却毫无动静,死一般沉寂。
宫人早已乱了方寸,太医和稳婆被连拖带拽地弄来时,看到的是东宫殿内一片骇人的狼藉。羊水已经破裂,混着刺目的鲜血。
太子妃蜷缩在床榻上,发出的不再是痛呼,而是濒死般的微弱呻吟,整个人像是水洗过一般,已然脱力。
而她肚子里的孩子,胎息微弱得几乎探查不到。
太医与产婆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太子妃气若游丝,全无体力,仅七个月的胎儿若是强行生产,几乎等同于母子俱亡。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皇帝和太子耳中。
太子的脸色“唰”一下惨白如雪,连礼数都忘了,疯了似的就要往东宫冲,被几名侍卫死死拦住。
殿内的空气瞬间冻结,连远处叛军的厮杀声似乎都遥远了。
皇帝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被绑缚在地、形容枯槁却眼神疯狂的大皇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逆子,做的好事!”
大皇子被按在地上,听到这话却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扭曲的疯狂与快意:“哈哈哈哈哈,都是你们逼我的!这是你们的报应,报应!”
太子终于挣脱了侍卫的阻拦,撞撞跌跌冲向东宫。
一路上触目惊心,宫道角落里散落着来不及清理的尸体,宫墙上沾染着飞溅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
东宫。
太子妃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只有胸腔还在微微起伏。
稳婆满头大汗,双手沾满鲜血,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没有力气了……小殿下的头……卡、卡住了……再拖下去……”
几位被护送过来的精通药理与小儿科的太医齐聚殿内,各个面色灰白。
院判颤抖着手,在自己怀内摸了又摸,脸上满满的都是犹豫不决。
不一会儿,皇帝也到了。一进门,就听一个太医悲凉道:“殿下……娘娘胎动骤发,惊厥之下……恐…恐心脉崩摧……小殿下也……”
太子如同受伤的巨兽哀鸣,整个人委顿在地:“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