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缭意识到自己甚至连他的影子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是谁了。
再看周围,凡是可能来人的地方,都隐有人影,便明白他早知道在这里能遇到自己,早已安排好了。
赵缭是真的不想见到他,但可笑的是,她在这个不该回来的时间点,奔袭千里回来,就是为了他。
赵缭走到李诫面前,垂首屈膝要跪下,李诫却已经蹲下,一手按住赵缭的膝盖阻止她跪下,一手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去赵缭靴上的污泥。
擦净后,李诫攥着帕子却没有起身,身子缓缓向前倾去,直到额头触在赵缭的腿面上。
赵缭垂眸看脚边的人,想说的、想问的,都已不再有意义。
“殿下,是属下一意孤行北征,让您错失良机,请您恕罪。”
这自然不是赵缭的心里话,只是此刻,说点什么要比沉默舒服得多。
李诫过了许久,才声音又紧又哑低声喃喃道:“回来就好……”
赵缭不知道,李诫闭着双眼,而自己的衣摆上已濡湿一片。
“我怕你吃败仗,再也回不来,可我也怕你打胜仗。
宝宜城大捷后,我知道,你要不回来了。”
“所以,您就眼睁睁看着梁王继位,什么也没做。”赵缭苦笑道。
“我要是继位了,你还会回来吗?”李诫的声音里包含感情的时候,会出奇地理智。
当然不会。
赵缭不答,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与李诫面对着面,苦苦问道:
“可这正是您的夙愿,也是我这十几年存在的意义。”
李诫笑出声时,比赵缭的声音更苦。“缭缭,我多希望是这样。”
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李诫伸手,抚住赵缭的脸庞,在捕捉到她温度的瞬间,就已经不可自制地泪流满面。
“可如果没有你,就算做了皇帝,又能怎样?”
赵缭心里简直笑出声来。就算做了皇帝,又能怎样?
那她这些年来的痛苦、承受、殚精竭虑,又算什么?
到头来,她对他而言,不是足智多谋的军师,不是安邦定国的将军,只是一个心爱的女子。
李诫以为,赵缭不说话是因为被这番话触动到了,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缭缭,缭缭,我们不要这些了好不好……我会想办法休了薛凤容和扈氏,我会向李谳求娶你。我们离开盛安,回我们的封地,我们从此只做富贵闲人,白头偕老。
只要放弃我们的势力和兵权,李谳会让我们走的,从此我们……”
“殿下!”赵缭一把握住李诫的肩膀,压低声音吼了出来。
“别说现在是梁王登大宝,我的势力还未被瓦解,就是梁王的儿子、梁王的孙子当了皇帝,我手里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我也一定会把那个位置给您抢过来的!”
浓雾一样的夜色中,模糊的是赵缭的面容,愈加清晰的,是她的眼睛。
就好似许多年前,她搏杀的狼群的眼睛。
赵缭收回手,声音也恢复了平静。
“殿下明白,我因有未竟之业、不甘之心才回来,那么事业未成、目的不达,我什么都不会放下。
处心积虑多年,我非要拿下这一局。”
不论风如潮雨如瀑,青竹犹绿,百折不断。这是李诫爱上赵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