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这样的赵缭,李诫总有一种服用了毒药的感觉。
痛苦、无力,绝望,可又怎么可能不心甘情愿地,随她共赴这一程,哪怕前面是死路一条。
哪怕,李诫有太不好的预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还有可能抽身的机会。
“好。”李诫站起身来,紧紧攥住拳头让自己不动摇。
“多谢殿下,若无他事,属下告退。”赵缭也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入黑暗。
赵缭没有立刻回去守灵,而是又进了茶水间。
这次,赵缭没有进供官员用茶休息的正厅,而是走到庑殿门口,冲里面道:“请烧杯茶。”
里面宫人正在忙碌,闻声立刻转身行礼,有人捧着一杯茶迎上来道:“奴才们未察将军,劳烦将军亲来水房,请将军恕罪。”
“无妨。”
“将军请。”宫人端着茶,随赵缭进了正厅,放在桌上,又告了罪,才退了出去。
厅中,还有不少官员,赵缭端起茶杯,闲聊一句喝一口茶,很快身子便暖和起来,便放下茶杯告了辞,往守灵的大殿走去。
这时,赵缭垂在身侧的手上,已经攥着一张纸条。
除了跪灵之外,众官员还要每隔一个时辰去梓宫灵位前设的几案边焚香、跪奠酒、除冠削发,举哀。
赵缭径直走到梓宫前,跪在绣垫上,拔簪脱冠放在一旁,长发倾泻如瀑。
这时,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赵缭长发及腰的背影,只有先帝的棺椁看见赵缭前倾去取银剪的瞬间,是如何展开掌心的纸条,就着夜里唯一的烛火只扫了一眼,就又握入掌心,然后持剪刀剪下一缕青丝,连同纸条一起,送入面前的火盆。
起身后,赵缭转身接过三支香,三叩首后恭敬地插入香炉时,眼角犹有泪痕,忠君之态无可置疑。
但其实此时赵缭的心里盘算的,只有方才纸条上的内容。
这是隋云期从宫外传进来的,有三件事。
一是原本毫无动作的禁军和金吾卫,在今日对全盛安进行严密布控,加强了对各个城门,及城中重要军事场所的防卫。
二是扈骢在先帝驾崩之初,就被秘密调回盛安,实际上已经接管了关陇守备军。虽然这两日还没发现关陇守备军离开驻地,但已进入战时状态。
三是陶若里已经完成丽水军整编,并率军南进三百里,到达赵缭指定的地方待命。但近日军中流言四起,说陶将军率大军南开,是为了入都篡逆夺位,军中一时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明儿做了反贼。
把这三件事在脑海里捋完一遍时,赵缭正迈出正殿。从她这个高度往下看,即便夜色沉沉,也能看到三层高台上密密麻麻跪满的人。
这些人就像稻田里的庄稼一样,模糊了一切个人特征,但赵缭还是一眼看到了李谊。
或百无聊赖,或昏昏欲睡,或不堪忍受,或麻木呆滞,没有一个人说话,可就只有李谊的身形,看起来是安静的。
他自始至终颔首垂眸,像读书一样看着膝前两掌大的地方。
那日官驿,李谊几乎是挑明了自己的立场,所以他会有所行动,赵缭不意外。
赵缭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调扈骢回来绝对是李谊的主意,而下达这个命令的不会是先帝的命令,只会出于新帝之手。
可先帝驾崩之后、到李谊回到盛安之前,赵缭没有死角地监视着李谊,确定他绝对没有送任何消息出去。
那么新帝是怎么知道扈骢能用的呢?
赵缭也垂着眸,可思绪却如风卷云涌般在皇城上流转。
直到,一个最坏的可能性出现在赵缭的脑海里,让她在吃惊的同时,已然确信。
赵缭的目光抬起,穿过人群,落在李谊淡泊持正的背影上。
李谊,原来你早就站队了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