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石头与轮胎摩擦的声音过大,久久不见开车师傅的回应,谷天雨直起身子,长长地憋了一口气,再瞬间泄出:“师傅——”
“哎哟!”耳边冷不丁炸出声音,男人被吓了一条,手一颤,车子也跟着打了一下摆子。
“吓人一跳的玩意儿……”男人飞快地偏过头瞪了一眼谷天雨,“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谷天雨也自觉动静太大,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臂,轻声问道:“师傅,咱们这是到哪里了啊,怎么感觉越走越偏了?”
“再钻一个山洞就到咯,”男人空出一只手,往前边最高的小山头指了指,“喏,那个山后边就是你们要找的古村了。”
“可是……”季未眠把手机扬起,给后座上的人看着,“这怎么和图片里描述的不太一样?”
谷天雨瞪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哪里不一样了,这不还没见着么?”
“图片上,古村里似乎很热闹,来往的人应当不少,可这路上除了咱们,再没看到其它前来的车辆或行人,实在不应该……”沈维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不得不说,把沈维带出来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因为他本人就已足够聪明。
“嗐,那还不是因为大家伙都从山后边坐缆车上来了。”男人解释道,“我们现在是往前山这边走的。”
“什么……”谷天雨整个人溜一下呆住了,“你干嘛不早说啊?”
“你们也没问要走前山还是后山啊。”男人无辜地耸了耸肩,“你就告诉我,尽量走直路,往前山走,确实是直路没错啊。”
男人的话彻底把谷天雨噎住,他本意是想着走直路省时省钱的,结果没省力。
“那现在,咱再转头还还得及吗……”谷天雨弱弱地问了一句。
“没关系的,反正也快到了。”季未眠倒是挺坦然地接受了,“只要咱没走错就成。”
“没走错,绝对没走错!”男人立马拍着胸脯,“我开了二十多年的车,还能骗你们不成?”
不知为何,男人打包票的时候,谷天雨隐觉不对劲,怎么感觉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未待细想,车渐渐驶入隧道,仅前方一圈光亮。谷天雨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把玻璃摇得很低,此时,潮湿的朽木以及陈旧的铁锈味均形成一股气旋涌入车内,一行人都不禁捂住了口鼻。
“好臭……”季未眠嫌弃地嘟囔了一句。
滴答、滴答、滴答。
落珠似水,却又比水还要黏上几分,拉成丝线,再缓缓下垂,液体由此裹上了泥土,闻起来有一股青苔的潮湿感。谷天雨闭上眼睛,身子也在无意识间攀着车窗边沿往外探出几分。
又是一连串缓慢而冗长的落水之声,滴答、滴答、似钟摆晃动的节律,他渐渐感觉到胸口在发闷发热,那股潮湿的气息也愈发浓烈,仿佛在向自己无限贴近,兀地,谷天雨终于察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臭,那股不安的悸动究竟从何而来。
熟悉的场景从脑海内迅速划过,那是人死后放了很久的尸体淌下的血水的味道!
谷天雨猛然睁开眼,在他意识到时,胸口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探了出去,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一股巨大的拉力刹时揪住他的胸口,脖子上的细绳瞬间绷直,铁丝般,缠着谷天雨的脖颈,被一股汹涌的牵引力往外拼命扯去。
谷天雨本就毫无防备,眼见着整个人近将被带出时,一双手及时环住了他的大腿,也在拼尽全力地与那股外力拉扯着,他只觉得脖颈后方像是镶入刀片一样,紧涩、火辣的刺痛感迫使他整圈脖子上的肌肉都不住的痉挛。
两股力对抗到某个临界点时,绳子忽然嘣一下断开,绳子的断口处拍上谷天雨的脸,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拽回车中,随后落入一个紧密的怀抱间。
“小谷……”
“小雨!”
几乎同一时刻,冯晟与沈维的声音一齐在耳边响起。再次睁开眼,车也已驶出隧道,光打在自己脸上,恍惚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冯晟的脸,沈维也满脸焦急地凑了过来。
“你的脖子……”冯晟的脸团在一起,用着指尖轻轻地碰了碰红痕的边缘,“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不小心被树枝勾到了。”谷天雨的手摸上胸口处,只剩一截断绳,他心兀地一凉,八卦盘又不见了。
“我包里带了药膏。”季未眠一直关注着车后的动静,即刻从包里拿出药膏,沈维赶紧接了过去,迅速拧开,就要往谷天雨脖子上涂去。
“小雨,你转一下头。”沈维尽量抑制住焦急,“我帮你抹点药。”
谷天雨却轻轻地推开了沈维的手,他从冯晟怀里直起,身子往前前探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师傅,麻烦您停一下车。”
“这儿?”男人放慢车速,“你们确定就在这里下车?”
“嗯。”头一扭,扯到脖子上的划口,谷天雨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我刚才在隧道里掉了东西,我得去找回来。”
“但我这车可不等人,”男人用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几人,“这也马上快到目的地了……”
“就在这下,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上去。”谷天雨沉声道,心里的焦急已经无法让他再耐心回话了。
“那钱还得按原价给啊。”男人这会儿停下了车,然而不急着开门,“我给你们拉一趟,回去的路上没客,是赚不到钱的……”
“多少?”冯晟的声音也冷下来了。
男人比了个五,意思是五百块。
“什么,五百?”季未眠眼睛都瞪大了,“从高铁站到这最多也就四十公里出头,你这是要黑价啊!”
“我这已经是打过折的了。”男人如常地笑着,谷天雨总算知道他原先的话为何听起来不对劲了。
因为他本就是瞅准了要做黑心生意的!
但谷天雨现在无暇同他争辩,他只想尽快下车找回八卦盘。他本以为挂在脖子上藏在怀里就不会有事了的,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意外出现,就像是某种会动的生物从他脖子里专门掏出来一样。
“好。”冯晟果断应下,立刻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看着肯定不止五百了,但他就这么一点不犹豫地把钱放在了中央扶手箱上,“现在可以让我们下车了么?”
男人自然是见钱眼开,倒也识趣地把门上的锁给开了。
槽口才发出砰一声,谷天雨握紧门把手,掀开,一下就跃了出去,直直地往回跑进随道。
“小雨,你别急——”沈维不住啧一声,“这家伙。”
“我跟上去。”冯晟一腿已经越出车门,另一只脚还屈在车里,“麻烦你和季未眠拿一下行李了。”
说罢,屈着的腿用力一蹬,冯晟整个人像是在空中滞了一瞬,下坠再弹起的片刻,整个身子悄然间已融进了黑中。
如此地自然,无比的协调,仿佛他生来就属于黑暗一样。
沈维探出头,凝望着,眉眼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