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释天离开地狱道时不曾犹豫,不曾回望。
六道神平安归位,众生轮回如常,渡过一世又一世。天神却永远被困现世,不得解脱。
释天从此没有再提起过落玉,仿佛一夕之间忘却前尘,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大漠里的美人们不问窗外今夕何年,在美酒华服的包裹中活得空虚而自在,可释天好像也将她们一齐遗忘,荒诞地将她们冷落在一日比一日死寂的堡垒里,仿佛那只是一群游荡于世的孤魂野鬼。
金色烛台蒙尘,灯熄影冷。
释天的那道孤影因为少了常穿的宽大氅衣而愈发显得伶仃。
亦有不甘寂寞的美人斗胆潜入地牢,求未来仙君开示,究竟怎样才能令释天向从前那般待她们。
未来仙君半睁着眼倚在墙角,其时他已喉舌损毁,再不能言,只得取出早已不离身的笔墨,写道:“那天从地狱归来的只有六道神,没有释天。”
美人不明其意。
未来仙君讳莫如深地笑笑,不肯再多落一笔。
女君2615年
往后数百年,万神殿内的杀神与六道神看似毫无芥蒂地语众生事,彼此言谈交往间没有丝毫异样。
万神殿外,释天与无央几乎再没有见过面。
唯有一回,是在新立的阿修罗王登极那日。
落仓在落玉走后的第三百年,终于赎清罪孽,由地狱杀回修罗道,残忍地杀害阿修罗王,屠尽其族人及党羽,这其中还包括落仓那位尚未礼成的妻子。
落仓落刀时,只觉此女略有些面熟,然而手起刀落,哪有心多想。
大战后,落仓少了条胳膊,谁也不知那断臂是在哪一场战役中被何人砍下,也不消多问,伤落仓者岂能善终?
凶煞修罗身有残损,反倒愈能张显嗜血好战的本色。
阿修罗道易主,落仓成为新的阿修罗王,登极大典当日,六道神与杀神不约而同地隐没神泽,亲自到场祝贺。
杀神一身粗布青衣,以绸束发,未戴冠玉,虽故作凡尘装扮,但清冷举止与淡渺眉目间哪里透得出半分凡尘里混沌却暖人的浊气。
六道神撩开厚重衣袂,与杀神分坐筵席两端,混迹于寻常宾客之中,对彼此仿若不识。
大典开场,婀娜多情的女修罗身着艳色轻纱,纤纤十指扯动捆在门上的赤色帷幔,殿门缓缓而开,落仓裹着件宽大袍衫,胸襟没有裹严实,顺着断臂那侧微微滑落,劲风中露出坚硬却伤痕累累的身体。
先阿修罗王常以阿修罗面目示人,落仓偏反其道而行,披散的长发下露出一张刀削剑劈般的冷峻面孔,神色狠戾得令人不敢逼视。
双生儿长相多少会有几分相似,哪怕神情天差地别,那眉眼轮廓也像得好似两副相互描摹的画像。
虽然落玉其实与落允在模样上更为相像,但她那双眼与落仓几近生得一模一样。
天神闷头痛饮,不能与修罗王对视。
丝竹尚罢,歌舞又起。
“若是落玉还活着,她会愿意嫁给你们中的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