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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微抬蹄子刮擦着灰扑扑的土面,方辙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两相细微声响和谐碰撞。
直到其中一方停在棺旁。
从外部,只能看见棺内边缘模糊的人影,像蒙在深水下的神秘人鱼。
方辙半蹲下来,曲指敲了敲棺盖:“在吗?”
“……”
“嗯哼?”方辙笑了笑,贴近那道人影,字字蕴含着勾引人鱼上岸的诱惑力,“不说话,当你默认了?”
“……”
“好的。”
方辙单手轻扣沿边,撬开一条细缝,光毫不吝啬地漏了进去。紧接着,棺盖被彻底推开,砰声过后震颤着摔在一旁。
“啊——”揭开神秘头纱的瞬间,他长长的喟叹,转而又眯起眼睛,感叹道,“好漂亮。”
摄人心魄般漂亮。
顾汀的狼尾应该有些长了,絮絮几缕搭在肩头,柔软的发丝随意垂落,艳丽的花瓣和翠绿的叶托上勾着几簇。
原来不是人鱼,而是静静浮于水面,精致瓷白的雕刻品。
方辙半条手臂倚着棺边,盯着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往他脸侧探去。
每一秒都像慢动作,顾汀薄薄的眼皮不安地颤了两下。
行至半途,他的手腕猛然被人攥住。
顾汀看着他,瞳仁黑得发亮。
方辙似乎不满意,皱眉问:“怎么睁眼了?”
“你想什么时候?”顾汀咬牙甩开他的手,“再不睁眼,等你动手动脚?”
方辙摩挲着那只手的指腹,重新搭回棺沿,和另一条手臂并在一起,好似课堂上端正坐姿的乖学生。
他在顾汀幽怨又几次闪躲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半是无奈道:“有前提呐,我的公主。”
——我的公主。
顾汀颅骨内犹如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他是不是疯了?!!!
谁给他的胆子喊“公主”?!还有他喊就喊了,特么凭什么擅自加物主代词?
顾汀脸颊发烫,牙快咬碎了:“……闭嘴。”
方辙坏心思作祟,无视他的要求,追问道:“不问我前提是什么?”
大概烟花的尾煋烫坏了顾汀的神经,他懵了一下,有样学样地重复:“是什么?”
“是——”方辙故弄玄虚停顿,笑了笑。逆着光,他的笑容无比深刻缱绻,“王子的吻。”
顾汀:“……”
这回不止神经,他的大脑被彻底夷为平地,徒留光秃秃的废墟,可怜的理智苟延残喘:“……什么?”
“原剧情呐,就是这么写的。”
“……是、吗?”
“是啊!”方辙肯定道。
假如此时随意来位知情人士,就会揪起顾汀的衣领,大声告诉他:你面前这个人谎话一箩筐,说的话全是放屁。
王子不需要亲白雪公主,他的吻也没有唤醒公主的魔力,能唤醒的是睡美人。
那他妈是睡美人!!!
可惜这番话对理智几乎归零的顾汀而言收效甚微,他现在能保持基本的反应能力已经不错了。
沉默无边际蔓延。在对方热烈又隐含期许的目光中,顾汀偏过脸,埋进鲜花和绿叶,瓮声瓮气地说:“亲你个头。”
方辙低笑了声,伸手捧过温热的脸颊,摆正他的脑袋。
顾汀心底警铃大作。
反应过来就想去抓他的手,然后一秒不到被方辙反扣住。
他偏瘦,腕骨显峰,方辙的手掌宽大厚实,被握在掌心时需要用力拢紧,不然很容易滑走。
啪!
又是一拳。
这次牛逼一点,直到第二秒才被方辙一网打尽,收进同一个掌心。
顾汀脸都憋红了:“——你!”
“嗯?我?”方辙挑眉看着他,提起热乎乎的战利品在半空晃了晃。
“放手!方辙!我警告你!警告……”
顾汀放肆的呼喊瞬间止在喉间,尾音逐渐变得虚弱趋近无声。
方辙俯身吻了上来。
“告”让他嘴巴把保持半开的形状,迎合对方微张的唇舌。
世间的一切正诡异怪诞地拉扯、变形、压缩,色彩光怪陆离,活物死物大口呼吸,他们发疯竭取,于是空气越来越稀薄。
留给顾汀的只有一点点,所以他再不能呼吸,耗尽最后这一点,他会死。
活物吸足空气,无穷无尽地生长。
草木遮天蔽日,庞然大物般的身躯彻底笼罩他;鲜花姹紫嫣红,彼此不分的烈香争先恐后钻入他的鼻腔。
窒息。
就在他心脏停跳的前一刻,丝缕清冽的雪松香无声无息飘来,絮絮萦绕。
啪!
两人将触的鼻间横进来一只手,挡住方辙的下半张脸。
“……”方辙迷离的视线从强行入镜的指尖缓缓向上移动,对上顾汀一双发红的眼。
嘴唇的温度冰得他浑身抖了一下。
方辙笑了声,笑声隔着手掌,闷而长远。他握着顾汀的另一只手,低头,在他不懂事的手心里左右磨了两下。
顾汀:“!”
“你想死是不是?!!”恨恨说完,他抿紧嘴巴,这人刚刚那两下他嘴连带着动。
“我不想。”过了会儿,方辙回答他,然后变本加厉地倾身向下。
顾汀瞪大了眼睛,唇瓣被压得变形。
不知多久,或许转瞬间;或许白素贞与许仙分离那么久,两人混杂的气息中,方辙在他的掌心轻轻落下一吻。
与此同时,他的心脏再次疯狂鼓动。
啊,好痛。
这是方辙的第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