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个懒腰,到卫生间去刷牙洗脸,整理睡乱的头发,然后出去把桌上的早饭吃完。洗盘子的时候,奶奶开门回来了。
“哎呦,可算起来了。”她看到我,半是嗔怪地说:“再不醒奶奶都要以为阿熏是会冬眠的小熊了。”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奶奶你去原田爷爷家了吗?”
“没有。”奶奶迈着碎碎的步子在桌前坐下。
“村里有个什么协会过来宣传,说是要收集家里闲置的衣服,送去给福利院的孩子。”
“噢。”我把盘子放进柜子,在旁边的毛巾上擦干手。
“反正今天没什么事,那我下午找点以前的衣服出来,顺便把杂物室理一理吧,那地方奶奶你一个人也不好处理。”
“好呢。小若不是也闲着吗,喊他过来帮忙吧,奶奶给你们煮小豆汤。”
“好耶!”
我俩一番商量,难得放假也不用训练的某人就这么被拉了壮丁,被我一通电话喊了出来。
“所以其实还是有事先准备过咯?”
我和阿若盘膝坐在杂货屋外的走廊,试图从堆积的箱子里翻找出保存度完好一些的衣物。想起看到杂志时的疑问,我就对着阿若问了出来。
“嗯,记者会事先把问题列在纸上,让我从里面选择几个回答。”
“诶……”学到了。
“那里面除了你还有别的高一生吗?”
“应该有吧,我不是很清楚。”
“……不愧是你。”
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是一点也不会分出注意。
“话说,你这次进国青营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吧?”毕竟都上了杂志了,“叔叔知道吗?”
阿若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我一眼。
我没有说是哪个叔叔,但我相信他会明白,因为我们之间私底下会用到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果然,他只反应了一会儿。
“父亲的话是知道的。”
“叔叔应该很高兴吧?”
“嗯。”
他翻看着手里的一件毛衣,犹豫了好久,才把它放进用马克笔画着勾的箱子里。
阿若对于这类活计不是很擅长,什么是“虽然穿过了但是拿出去送人也能显得比较体面”,什么是“这种程度了就不要拿出去了比较好”,他拿捏不准这个度,所以速度很慢。
我分完手头这点,屏着气从房间深处推出一个箱子,扯开上面的胶带翻起盖子,看清放在最上面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拿起来有些兴奋地举到阿若面前。
“阿若,你看!”
那是一对鹅黄色的小手套,手背的地方缝着白色绒球,小时候奶奶给我织的,我很喜欢,以前一直戴。
我把串联两只手套的棉绳挂到脖子上,试探着将手伸进去。小时候戴着绰绰有余的手套,现在只能伸进三个指节。
阿若将手搁在撑起的膝盖,靠在门上注视着我,我套着其中一只手套,冲他伸出另外一端。
———
“给你一个吧。”
那也是一个像现在这样寒冷的冬季。
我和阿若虽然说是邻居,但是两家在我和阿若熟悉起来之前关系并不多么密切。
牛岛家在镇上是有些名气的大族,虽然在这里的只是其中一个分支,但和寻常人家依然有着距离感,轻易不会深交。
四岁那年,我被爷爷奶奶领着去参加村里一个颇有美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的葬礼,在那里第一次发现了阿若的存在。
像这类肃穆的场合,通常是不能指望小孩子派上什么用场。到灵堂瞻仰过那位老人家的遗容之后,大人们轻声在屋舍内交谈起来,我不喜欢那种气氛,就逃到庭院里透气。
我原本以为寒冬腊月不会有人喜欢呆在冰冷的室外,却没想到当我偷偷摸摸来到庭院时,那里已经有了先客,是一个和我看上去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凛凛冬日,庭院里的植被上甚至覆着一层白雪,他却穿着身单薄的西装,孤零零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盯着空无一物的冰面发呆。
彼时他的发色还不像现在这么深,更接近背阴处树叶的颜色,皮肤也白上许多,一动不动的时候简直要和庭院里的造景混为一体,看上去没什么生气。
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不清楚对方和自己的阶级差距,不知道那身我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薄衣服其实可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御寒。
又怕热、又怕冷的小孩子只是看着那个男孩露在袖子外冻得通红的手,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脱下一只自己心爱的手套,递到他面前。
“诺,给你一个吧。”
“谢谢,我不冷。”
鼓起勇气的示好居然不被领情,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忿忿地反驳他:“怎么可能!奶奶说骗人的都是小狗!”
说完,不顾小男孩的意见,我抓起他那只通红的爪子就把手套往上套。
———
现在想来,我这爱操心的性格可能就是被这个人影响的。
怎么没把他冻死!
抿起嘴,在阿若抬手要接过时,我捏住绳子,顿时那小小的手套如同一个流星锤一样甩动起来,砸到他朝上的手心里,在弹出去之前被他下意识收手握住。
“明天初诣去不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