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什么意思。
江樾抬起猩红空洞的黑眸,疑惑看向王伟德。
两人来到警局背后的一处空旷地,空气中热气萦绕。
王伟德点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碰到她,居然还是你小子前女友。”
王伟德说,那是他在庆城从警碰到的第一起案子,记忆犹新。一个寒冬的夜晚,他接到报警电话,疑似一个小女孩走失。他赶到时,小女孩孤零零站在商铺门口,哭喊着要等妈妈来接,拒绝任何人的帮忙,说妈妈让她在这里等,她只跟妈妈走。
王伟德感慨,“零下几度的天气,她一个人在那站了两个小时。”
江樾有些恍惚,没说话。
小女孩被带到警局后,还是哭个不停,最后是一个女警拿拍立得出来转移了小孩注意力。
照片由来便是如此。
江樾颤声:“然后呢...?”
王伟德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最后她奶奶来接的。”
“所以...?”
“就是被她妈抛弃了,把她丢那儿直接坐火车走了。”王伟德表情深沉,怅然道:“那天还是她生日。”
那晚得知真相后,警局所有人都沉默了。
江樾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心情,心阵阵绞痛。难怪,她不过生日。难怪,那年跨年碰到一个走丢的小孩,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她为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呢。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但那小姑娘真的不容易。”王伟德语重心长。时隔多年再次看到她,看到她健康长大,只觉欣慰。“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进去了,你明天好好休假吧,也不知道这几天你都在跟自己较什么劲儿!别不把身体当回事!”王伟德拍江樾的肩膀。这几天他近乎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局里,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王伟德离开后,江樾仍在原地愣站许久。夏季空气带着热气,可他却觉得心拔凉透顶。
*
卧室仅开着盏落地台灯,吹风机声音停止,男人黑发半干,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坐在床边。他孤寂的身影被黑暗笼罩,似乎散发着一股道不明悲伤气息。
江樾握着手机,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给池佳发了微信:【有空吗?】
对方秒回:【?】
江樾打完又删,删完又打:【能不能告诉我徐晚意一定要和我分手的理由?】
池佳看到“能不能”三个字沉默了。
等待回复的间隙,江樾心乱如麻,怕听到答案,又迫不及想待听到答案。
池佳:【打电话说吧】
······
十分钟后,电话挂断。
男人垂头曲腿,靠床坐在地毯上,攥紧手机的动作致使手臂青筋凸起,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消息提示音响起,他抬头,露出那双猩红破碎的眼睛。
池佳:【如果无法承担一切这次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了】
和一开始得知江樾要追小意时是一样的态度。要是这次不能给她带来幸福,那就别再开始,对彼此都好。
池佳:【这几年她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不想再看到她为你哭了】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江樾回了个“好”,又翻出和徐晚意的对话框,停留许久,久到弥月溜进卧室窝在他的脚边,才回过神来。
男人伸手挡住眼睛,肩膀轻微发颤。
徐晚意...你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一路...你又是怎么走过来的...
*
这一晚,江樾近乎一夜未眠,临近天亮才睡着。
早上七点,小雨淅沥。
起床收拾猫的排泄物,换水,倒粮,再进行洗漱。换了一套深色的衣服,拿上车钥匙,驱车前往郊外。
明明是上午,天色却比之前更黑。一座公墓前,两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撑着伞,背影是道不尽的破碎感。
江樾蹲身,用手抹去墓碑照片上的雨水,那个热烈张扬的少年面庞逐渐显现。
贺煜蹲在一旁,伸出手倒酒,放在碑前。
“鸣儿,我们来看你了。”贺煜苦笑,抬头看天,“天气这么差,就不能知道用好天气来迎接我们吗?”
“我们来看你,不应该高兴才是吗?”贺煜自问自答,“我知道了,是不是安然没来,你不高兴了?”
“你自己说说,你对得起人家安然吗,现在怪人不来看你。”
风刮过来,衣襟轻微扬起,雨好像小了些许。
贺煜长叹口气,看着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人,眼眶有些湿,不再说话。
江樾站起身,拍了拍贺煜的肩。
贺煜哑声:“陈逸鸣你真够狠的,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你。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这么久了都没说托个梦给我。就算你死了也还是我贺煜的兄弟,知不知道,你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就算是过去两年,想到陈逸鸣的死,还是会钻心的痛。
墓园沉寂,两人在小雨中站了许久,久到陈逸鸣头发花白的父母过来。打完招呼,江樾和贺煜离开。
从墓园向城区方向开的路上,天气居然开始变晴,很快阳光透过云层照亮整个世界。
······
用值夜班换来的休假,江樾回家和父母一起吃了顿饭。梁淑梅知道他去看了陈逸鸣,心情不好,平时唠叨的话没再说。
饭桌上一片宁谧,只有动筷的声音,偶尔聊几句天。江毅率先吃完离开,去省公安厅开会。
梁淑梅给江樾夹菜,注意到他似乎心事重重,“多吃点。在派出所很不容易吧?连家都不怎么回。”
当初毕业,就算没有江毅出面,以江樾的能力与成绩,也完全能选择一个舒适的岗位。可他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基层派出所。
“还好。”江樾戳了戳米饭,抬起头,“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张荣英过来把餐具收走,两人移步到沙发。
江樾坐姿端正,双手自然垂放于腿上,似乎在做心理建设。
梁淑梅:“想说什么?”
“我想结婚。”
梁淑梅太阳穴突突地跳,怀疑是否听错:“什么?”
江樾认真重复:“我想结婚。”
“和谁?”
“徐晚意。”
六年没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梁淑梅震惊愣坐,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
晚上十点,南城yc'club,舞台中央有个年轻的驻唱女歌手,正在唱慢歌。
贺煜听完后笑出眼泪:“你没疯吧?”
江樾握着酒杯,小饮一口,冷淡看向身侧的人,“没有。”
“不是,你问徐晚意的意见了吗?再说,你们现在和好了吗?”贺煜讲道理。还没和好就想结婚,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没有,并没有。他听到王伟德和他说的一切,听到池佳和他说的一切,就没办法再认真思考。那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只要她,他只要她,他只要她。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你跟徐晚意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把事情说开。”
江樾冷笑:“你和池佳又说开了?”
贺煜心抽了下,笑容凝固在脸上,半晌,他仰头一饮而尽。
草!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半小时后,两人离开来到路边。昏黄的路灯沉溺于枝叶交错的行道树中,地面树影婆娑。
贺煜踉跄拍江樾的肩,“你,好好跟,徐晚意,说清楚。耗不起了,真的耗不起了。再耗下去,人都三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