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朔峰主收了九个徒弟,其中最早收的大徒弟曲蝉衣,陪伴他的时间最长,对他也是最为关怀备至的。
随后他又收了田角和何海道,这两个孩子,一动一静,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付出了一定的心血。
但到了收四徒弟郝来富的时候,他因身体太差,并不常在山下居住,而是在离魂洞修炼。
那十年间,见郝来富、时青颖、桑宝宝的三个徒弟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只听到田角偶尔提起,四师弟郝来富,做人虽然谄媚了些,贪图小利,但还会打点关系,做事也勉强,算是利落。
这便是他对这个四弟子为数不多的了解。
现在郝来富站到殿前,把私藏药物、谋取私利的事情统统揽下,洪朔峰主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个徒弟了。
便屏退了众人,单独问话,“来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郝来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师傅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贪点财,我们小虚峰上好的药材,几乎都是炼给了内门用,其实人家压根不缺我们这点药,用不完还不就是浪费了。我起初想着偷藏一两颗,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发现,没想到开了个头,就收不住尾。”
他把这事已经尽可能说得轻巧了。
大师姐曲蝉衣,面色却愈发凝重。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对师傅,对整个小虚峰,出了这档子事以后我们还能在内门弟子面前,抬得起头吗?”
面对师姐沉声的呵斥,郝来富羞愧地低下了头,“我知道我对不起师傅,我对不起小虚峰……你们怎么惩罚我,我都认了。”
曲蝉衣却道:“现在不是我们惩不惩罚你的问题,而是我们需要给内门一个交代,就算师傅放过了你,内门长老难道就不会有微词?你做出如此偷鸡摸狗的行为,置师傅又于何地?”
身为大师姐,她本应该在师父无暇顾及小虚峰事务之余,管理好峰内弟子。但终究是力不从心,越说越痛心。
郝来富便红着眼道:“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当,绝不连累师门,我自己前往内门受罚,就算他们将我千刀万剐,我也认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神游云外的洪朔峰主,听到两位徒弟的争吵,忽然回过神来。声音缓慢而有力:
“少了他们的丹药,补回来就是,哪值得你用性命去偿还……”
大师姐曲蝉衣,知道师傅向来护短,好在了这一点,也坏在了这一点。
跪下身子,柔声道:“欠缺的丹药,花些时间总能再交上去。但师傅小虚峰挨了这样一盆脏水,以后可难洗干净了,况且师傅你,以后在其他长老面前就更抬不起头……”她实在心疼极了。
在台下跪着的郝来富,也用衣袖擦起眼泪来,知道自己犯下的事再难弥补,想到伤心处,就把擦眼泪的衣袖,变成了挥向自己两片脸颊的巴掌。
不过才打了四五下,就被仁慈的洪朔峰主叫停。曲蝉衣却只是冷眼旁观,眼眸里无悲亦无喜。
“来富,你做的坏事为是心知肚明。你做的好事,我也未曾忘记。你且去门外候着,我有话要对你师姐说。”
虽然不明白师傅用意,但郝来富还是擦着眼泪,麻溜地滚了出去。
曲蝉衣这才请问师傅,为何不对郝来富施加重罚的原因。
洪朔峰主显得很疲惫,他贴心的大徒弟曲蝉衣便去给他端了参茶来。
他勉强喝了半口,看着自己的大徒弟关切的眼神,心中一动,许久才组织语言道:
“我刚才一直在想,来富他偷药藏药,对他有什么好处?”
曲蝉衣很自然地答:“他可自用,又是负责杂役招募和管理的人,说不定已经将那些药偷卖到外界去了……”
洪朔峰主点点头,“他的修为境界我们都清楚,就算偷吃些药,对修行也绝无什么帮助。”
身为炼丹师的曲蝉衣,也很清楚这件事。便耐心听着师傅的教诲。
“来富他、大概将那些私藏的药都倒卖了出去……”说着洪朔峰主,叹了一口气。“但那些获得的钱,他却并没有拿来自用。”
曲蝉衣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可置信地问,“师傅,你是说他把钱拿来……”
洪朔峰主点点头,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粗衣少年,拜入门派时不断磕头谢恩的场景。天资聪颖的年轻男女向来高傲,在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这种场景。
郝来富当时却感恩戴德,说了一大堆吹捧他,扬言要报答他的话,当时还只以为是笑谈。
“我对我这个四弟子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来自于傲来国,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蝉衣,假设你是他,你赚了一笔钱,你又该将这笔钱如何处置?”
曲蝉衣垂下眼眸,默然以应。
但那个答案她已经知道了。
洪朔峰主叹了一口气道,“有人或许会把那笔钱花在自己身上,用来买金银珠宝装点门面,或者买灵丹妙药助力修行,偏偏我那个傻徒儿,却把这笔钱存了下来,十年来,给我敬奉了两份寿元果,一份冰晶洗髓伐骨液,一份回灵赤果。”
“真说他有罪,怕是我才是罪的源头吧。”说完这句话,洪朔峰主却笑了,那是一种饱经沧桑,最后释然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