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信使而言,此次的行动不过是一次在诸多不同命运交织下偶然产生的机会,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对■■都只有利而无弊,世界终会驶向终焉,只是时间的快慢问题。
更何况也不是完全的失败……祂(「树」)从漫长的人造梦境中短暂地苏醒了,这就是这场不能算失败的失败中最好的成功,也是祂给予艾利欧那个试图违逆命运的奴隶一些来自命运本身小如两指指尖比出的微小宇宙般的警告。
【替我转告瓦沙克一句,我会在世界尽头等待祂的完全苏醒。】
没有任何犹豫与契约精神地选择了弃帅保卒这一条生路,感受到精神上不断加强的压迫感,信使在对方即将爆发出手的临界点果断抽身离去。
与之而来的,还有身边之人逐渐消散的气息。
“看来我也要随着这个黑盒子的消失而消失了。”感觉到身体变得如云朵般再也无法触碰到任何事的轻飘飘状态,白珩反倒没有任何不舍与遗憾。
“没事的,我只是再度变成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到的虚无状态,但我会永远在这片黑暗中陪伴再度陷入永恒安眠的祂,注视着你,注视着她,注视着所有人,我们终会在白色的花海终点重逢。”
用最后的力量把白汀脸颊旁的碎发挽于耳后,白珩在她愕然的注视下露出了解脱似的微笑,用悲伤而柔和的声音说,
“无需记住我,无需理解我,你不需要成为我,现在的你只是白汀,而非白珩的转世。”
感觉到自己微凉的耳垂上逐渐染上了温热,但这大概只是白汀自身的错觉,因为面前之人的双手乃至全身都已经如泡沫般慢慢溶解,化作了黑暗中照亮前路的点点星光,照亮了一切。
“现在,就让那个伤害了我们彼此重要之人的残缺灵魂,付出祂应有的代价吧。”
刹那间,黑色的方盒子应声而碎,晓光降临。
感受着自己重新夺回了对于满盈着丰饶气息的躯体的控制能力,还有那些被信使压抑着,无法感知到的情绪都如汹涌奔腾的潮水般一并涌出,白汀自巨鲸腹部上一跃而下。
她能感觉到,曾经被丰饶之民称呼为“妖弓祸祖”的敌对星神,在自己体内留下的巡猎记号是多么地强势,但正是因为此等蛮不讲理的强势,让她重新以丰饶令使白汀的身份获得了执掌复仇命途的星神随意降下的一瞥。
一如阿哈所言,“星神都是被‘概念’束缚在命途之上,只会依从私欲行事的疯子”,虽然药师与岚在作为人类时即是最亲密的血亲,又在成为星神后互为死敌,但他们执掌的命途却并不会因为祂们的善恶而对满足命途行为的生命体区别对待。
不如说在升格成为星神的一刻,曾经构成他们的一切往事都会烟消云散,只留下最深的执念来构成命途的“概念”,成为星神们行动的镣铐。
但这一切对于现在的白汀来说都无所谓,她依然效忠慈怀药王,却也不会拒绝使用帝弓司命的力量去终结这一切。
碎发在空中飞舞,身体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盈,意识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合拢指向底下的倏忽,白汀放任身后代表巡猎的淡紫色箭矢如高速飞行的星槎般疾驰。
被强光刺激到而悠悠转醒的镜流恰好目睹了这一切,而仅仅只是一瞬,她回忆起了曾经在战场上让她悲痛欲绝,也是让她记忆犹新的那一幕。
「她的手中高举着足以撕碎黑暗的“太阳”,在那快如永恒的瞬息里,如帝弓司命的箭矢般刺穿了一切。
「简直……就像她(白珩)本人一样耀眼,夺人眼目。」
没有做出任何企图殊死抵抗的举动,倏忽放弃了挣扎,她愣怔地凝望着朝自己驶来的箭矢与降落而下的白汀,但随之而来的是眼神内不加遮掩的欣喜,
“……就是它,就是它!”
“这份在生与死的间隙间拼死的身姿,这份让我不惜发动丰饶之战,令我心神向往的动人姿态,这份仅在阁下与白珩身上见过的耀眼‘光芒’,啊啊,我终于再次见到了。”
激动地张开了双臂以迎接自己的终焉,倏忽露出了她最真切的微笑,向白汀致以自己最诚恳的道谢:“谢谢你,我长久的等待。”她的话语中没有任何不甘,只有心满意足的喜悦。
此时的倏忽不再在意自己的二次失败与再度死亡,也不再在意自己是否能把建木带给慈怀药王,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如太阳灼灼生辉的白汀。
白光闪过,一切都如镜光般悄然破碎,倏忽的阴谋再度毁灭,被静止的时间再度流转。
在精神被箭矢撕碎的一刻,倏忽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座白茫茫的空间,外表也变成了他接受恩赐时最初也是最后定格的模样。
而他一直信奉的千手慈怀药王,正手握着稻穗倚坐在前方的丰饶玄鹿背上,面露慈悲之情地垂眸注视自己。
在祂白皙的足下,是曾经自己跟随慈怀药王住罗睺下而为说法,又因为自己一丝贪念与狂信而葬身于丰饶之战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莳者。
面对啪嗒啪嗒地快步跑过来的倏忽,药师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了然的微笑,手持稻穗的一只右手微微一撇,指向了莳者群中唯一一片空地。
依照药师的指使盘膝而坐,倏忽合掌闭目,起声言:「药王慈怀,建木生发。莳者一心,同登极乐。」
尔时,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莳者都像醒过来了一样,齐声言:「药王慈怀,建木生发。莳者一心,同登极乐。」
说是语时,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莳者与倏忽令使,皆断生老病苦,皆永世礼赞药王的仁爱慈和。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
这是遥远的宇宙尽头,是最接近虚无的地方,是任何生命体在其有限的时间内无论乘坐再快的飞船都无从到达的荒芜之地。
除了那些神秘的,宛如有灵之天体的高等存在(星神)外,无人能抵达。
嘴上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阿哈熟练地在那些无规律漂流的宇宙废弃物中找到了那位引起命运本体的注意,如电灯泡般显眼的逆时幽灵。
“哦……让我看看,这不是试图让宇宙更进一步迎来终焉,结果却屡战屡败的■■■吗,怎么现在沦落到和ⅸ一样寄生在这里,苟延残存的境地?”
“虽然我从没见过那种不存在的生物,但要说我真是见了鬼了,像你这种藏在别人身后喝口汤的东西,还真的把自己当盘菜了?”
褪去了艾利欧曾经见过的戴着面具的人形模样,无头的阿哈双手怀抱着面具,与怀中戴着假面的鸽子一同如疯子般发疯的大笑,讥讽着这位不论在哪个时空,祂都看不惯的王者。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期待已久的梦幻国度再次落空了吧。”踢着脚边在祂看来的小颗粒陨星发出哒哒的声音,阿哈不留情面地揭穿了这位大部分时间都一直处于喃喃自语状态的幽灵。
“真是可惜啊,但无论是如同安然熟睡的摇篮曲般让人欲罢不能的美梦,还是如同漆黑遥远的恐怖片般让人绝望的噩梦,梦只会是梦,终究有会醒来面对残忍现实的时候,你的愿望也一定能实现。”
像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似的,原先在嘲讽着末王的阿哈此刻又善解人意地尝试拍了拍对方碰不到的虚幻肩膀,试图安慰对方,哪怕祂没有引起末王的半分注意。
“到那个时候,那些阿基维利的继承者们一定也能从妙梦中成长起来,然后他们一定会高呼:‘阿哈真有面子!’”
以一句不明所以的自我称赞作为结尾,阿哈又开始了无人能知其意的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