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帝奥擅于以实际案例甚至亲身实践来辅佐庸人开悟,但他对干巴巴讲故事这类宛如从棺材里带出来的古板教学方案却提不起半分兴趣。
以至于如果现在旁人或者瓦沙克自身要拉帝奥事无巨细地说出曾经的故事,他本人定会给对方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白眼,如果在教室里还可以权当顺势锻炼一下自己发育本来就很发达的肱二头肌。
用尽量言简意赅的话来概括,还是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的维里斯塔·拉帝奥因为自己曾经很充沛现在也依旧很充沛的好奇心,通过某个在记忆与历史中都已经被抹除的“链接点”,成功以“箱庭造物”的身份降临到世界之外。
何为“链接点”?
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一个能够连接这片大到阿基维利与祂麾下的无名客们穷尽一生都在探索的宇宙(箱庭)与宇宙之外全是恶意与污秽存在的深渊,随机出现在宇宙各地的锚点。
这个别称应该更改为“那层浮在量子之海上不可清除的污浊”,只可惜无一人赞同,因为其他去过深渊的学者都没有他这般好的运气能够毫发无伤地离开那里。
连三岁幼儿都知道的水不能溶于油,油也不能与水融合的常规道理,此刻也可以用于解释深渊与量子之海二者之间所存在的关系。
量子之海顾名思义可以比作给虚数之树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营养与生存之地的生命之水(或许称呼为原始胎海也不是不可以,拉帝奥曾听过瓦沙克本人这么称呼它),那么深渊就可以比作由水中的杂质而生成的油。
一般的水与油都可以通过机器或试剂来改变分子结构使其分离,但量子之海与深渊却不行,它们中只能共存,却不能独生。
至于虚数之树在两者密不可分的关系间,又是以怎样的身份而存在?
虽然在与自己相遇的时间段还算清醒的瓦沙克本人没有告诉拉帝奥,但回到现实以后,经过自己多方的查证考究,他猜测应该是以互相抑制又互相成长的共生者身份而存在。
但无人能证实拉帝奥的猜测,那些无幸前往深渊一探究竟的学者们不能,连瓦沙克本人也不能。
甚至从严格意义上说,虽然拉帝奥与深渊下祂的本体进行过一次成功的交流,但他对瓦沙克浅薄的认知还不如公司一张从第一个的琥珀纪开始就不停完善的收容观察记录表。
因为当拉帝奥通过自身的努力琢磨出那份猜测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尚能保持自我的时候通过他的描述找到了那处不该诞生的“链接点”,将它从记忆与历史的记载中抹除,永远地。
就连作为该处“链接点”的开启者——维里斯塔·拉帝奥都不得不承认,对方在这点上做的很成功,成功到他相关的这片记忆都只留下了几个宛如晒洗失败的老旧黑白照片般模糊不清的残余片段,也成功到再次相遇时连当事人本人都对此毫无印象。
就像现在。
拉帝奥想自己这份过了十多年还缠绕在心头上的郁闷与苦恼有三分之二的原因甚至是全部的原因,都与瓦沙克这起成功的抹除有关。
在此期间他也曾经自我说服过这是瓦沙克留给自己的课题,就像自己借用相位灵火给艾丝妲留下的课题一样,但显而易见,效果并不是很好。
要是效果好,自己也不会协助天才(螺丝咕姆)与庸人们(星和艾丝妲)共同解决这场闹剧以后,还特意在星沉浸式体验模拟宇宙新版本黄金与机械的时候趁跑到紧闭舱段去见瓦沙克。
“……维里斯塔?”维里斯塔。
与仅存残片中同一个人不同语调的呼唤将逐渐沉浸在自我意识的拉帝奥迅速回归现实,那份同样相似的反向注视让他再一次无法分清瓦沙克与自己遇见的瓦沙克有何差别。
现实与幻想只是一念之差的事情,一如天才与庸人也不过是博识尊通过精确计算的一瞥所分辨得出的称呼,曾满心期待着博识尊赏识的拉帝奥在接到了公司郑重邀请后早就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但这份名为「愚钝」的顽疾,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能通过自我在精神上的疏解而得到有效的医治。
“……你打算跟着星穹列车一块前往匹诺康尼?”
以一个明知故问的新提问作为对瓦沙克呼唤自己的回答,拉帝奥也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对方寓意为肯定的沉默。
和瓦沙克说话真的很考验自身卓越的阅读理解能力。
拉帝奥感觉到自己手上不存在的粉笔就在刚才找到了它们各自存在的真谛,跃跃欲试地想要奔赴至最终的归宿。
“我们还会在匹诺康尼见面吗?”
堪称是学以致用的典型案例,瓦沙克同样学习着拉帝奥先前的行为,用一个同样对他和祂来说都是明知故问的新提问在恰好的时机打断了对方即将上升到顶峰的怒气值蓄力行动。
“如果那些在课堂上脑子比朽木还迂腐,课后却在其他方面转得比汽车马达还要快上不少的笨蛋们在课上能有你这个模仿学习的能力,他们或许还会少挨几顿我的责骂。”
轻叹了一口气,拉帝奥同样用一个看似毫不相关,却是真心实意的感叹回答了瓦沙克,他早就从公司给予的资料中得知对方能够看到诸多「未来」走向的能力,自然不会以为自己现在的回答对祂会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因为能直接知道答案,所以就不会在意探寻答案的过程与经历。
换个比喻来说,瓦沙克几乎可以和那种对乙方提出的修改建议一点都不care,依旧我行我素完成被安排的工作,然后准时准点按时下班的高贵甲方划上一个大大的等号。
“不要太过于为难其他人类,他们不像你一样有令人羡慕的聪慧大脑。”
一时间拉帝奥竟然不知道到底自己才是人类,还是面前这个一本正经对自己说教的未知生物(瓦沙克)才是单纯披着怪物皮囊,却是个隐藏极深的人类。
侧面体现了星穹列车现任的主人(姬子)的确把祂教得不错,至少还懂得在这种方面和真正身为人类的自己叫板。
拉帝奥决定回去就给公司在得到托帕通知后就再度重启的资料上填上一笔新发现,至少证明了自己的确是拿着从不下降甚至还在随着琥珀纪转变而持续提升的工资做着实事。
如果瓦沙克知道拉帝奥在不久之后就要如此造谣自己,祂一定会强烈要求对方加上丹枫等一系列对自己“许愿”乃至是纳努克还身为人类时的名字。
教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改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虽然以瓦沙克几乎是以当前“许愿者”的原则为自我原则的观念而言,后半句的可能性要打上一个大大的存疑。
还好祂不知道,祂能够窥测的「命运」也不至于在意这种在每条时间线上都可能会发生的无伤大雅小事,拉帝奥也不知道自己免于了一场和蠢材(疑似)的无意义交流。
“是那帮白痴无知的愚钝为难了我,不是我为难他们。”
反驳的同时不忘闭眼轻哼一声,完全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解释的拉帝奥认为既然已经满足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现在也该离开这处满地庸人的空间站了。
而且确认了曾经被自己认为仅存在于自己转瞬即逝幻想的祂的确存在,这点就足矣。
“期待我们在匹诺康尼的下次相遇,也会如今日这般……平和。”
留下了一句听不出任何庆祝之言的客套期待,拉帝奥在喵喵糕们不欢迎的姆niu姆niu叫声中借用着相位灵火与生俱来的空间转移能力帅气退场。
至少对瓦沙克而言十分帅气,以至于祂在突然间就想让奥博洛斯也做个如此潇洒的传送方式。
我要一个五彩斑斓的白色,快给我做.jpg
但说到底瓦沙克很不擅长目睹他人离开的场面,更不擅长和他人道别。
一来祂没有这种人类必须的必要仪式感,二来就正常的降维经历来理性讨论,祂离开的次数远远超过别人离开祂的次数。
按理来说应该是别人看着瓦沙克重新回到虚数之树的次数会多一些,但这两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多不少的次数却好像和那些“许愿者”们约好了一样进行了逆转。
奇怪的转变。
重新回到柔软的沙发上享受,瓦沙克很快就把这份空间站的小插/曲给忘得一干二净,沉浸在至少四只猫猫糕在自己身旁喵喵直叫的惬意中。
我是不是忘记什么?
但这个想法直到星穹列车再次从空间站启程前往匹诺康尼参加盛大的宴会,和不能离开空间站过远距离的猫猫糕们恋恋不舍地道别的时候,瓦沙克都没有成功想起来。
直到被迫看家的奥博洛斯在瓦沙克的耳边尖叫着询问自己的宇宙大炒饭在哪里,祂才终于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