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呢,那个全身上下都镶金的家伙真的变成了欢愉令使?”
用自己肥糯糯的身躯优势轻易占据了瓦沙克肩膀的一侧,白汀用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磨牙小零食,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着赌局的后续。
即便在罗浮先后留下了我非我,然我亦我的哲学辩护以及被呼雷认为是丰饶叛徒的不愉快经历,白汀依旧还是对那些她不曾参与的事情保持着应有的好奇心。
这是正确的态度吗,还是需要矫正的错误思想?就连通晓过去未来以及所有知识的瓦沙克,对于这种出于主观的唯心问题也无法得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祂只是如同躺在病床上只剩呼气的将死之人,平静地注视着所有人的归来与离去。
“当然,虽然阿哈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因为某些只有祂才能想到的脑回路把先前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但祂从来都不会在‘施舍一缕目光’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食言。”
毕竟如果真的被对方盯上,那只是被强制性给予一个令使身份就已经是最简单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各路星神的加持下自己已经把令使这一身份的持有者看作是路边野菜般常见的事实,瓦沙克毫无自觉地想。
“那我们下次见到砂金,是不是要喊阿哈想好的那个代号了?”
坐在吧台前的旋转高脚凳上,就着列车特调的柴米油盐好不容易吃完从联觉梦境中带出来的折纸蛋糕,星舔着手指上残留下来的蛋糕屑,好奇地询问。
说实话,她觉得阿哈给别人起代号的水平就像祂难以言喻的混沌癖好一样既不好听又没水准,还不如希佩给家族成员起的称号。
不信就看看同样坐在旁边听瓦沙克讲祂与阿哈去公司找事的星期日,对方的称号多符合所有人急切需要更多星期日休息的需求。
比起其他那些只会口头开空头支票,结果坏事全让自己做的坏家伙,星想这才是真正需要贯彻的「同谐」之道。
“可以喊,但也可以继续称呼他为「砂金」。”
丝毫没有察觉到星对阿哈起名水准的嫌弃以及对某些家族成员的批判想法,瓦沙克用手轻挠着白汀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在对方舒服的呼噜声背景音中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因为至少在我和阿哈重新返回希佩掌握的个人梦境之前,他所属的派系依旧还是公司旗下的战略投资部。”
是了,即是被阿哈恶趣味地投下目光的假面愚者,亦是决定将一切献给琥珀王的石心十人,这便是如今继承了「砂金」称号的卡卡瓦夏所拥有的二重身份。
难道阿哈终于在祂擅长的领域翻了一个不小的跟头?
一想到以花火和桑博为例的假面愚者曾经在自己身上惹出的笑话,如今自己也是幸运值爆棚地能够从同伴口中得知他们那些看热闹永远不嫌事大的家伙所信仰的星神闹出的笑话,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要知道原本胃部已经被碳水绑架,现在只想躺下休息的她只是一个连中场馈赠的雨都提不起精神的即兴舞者,现在的她却变成了一位能够随时拉起坐在一旁偷喝着鸡尾酒的穹,在派对车厢喧嚣的灯光下摇摆着高空踏歌的银河球棒侠。
虽然这句话由星这个刚出生两年都不到的星核精来说不太合适,但人类的天性就是吃瓜,四舍五入被卡芙卡创造出来的她的天性也可以是吃瓜。
多么完美的逻辑,她都要忍不住现场表演一个感天动地的潸然泪下了!
“阿哈这次倒也没有离谱到翻车的程度……”
哪怕瓦沙克知道阿哈还有不少比这次更接近“翻车”这个定义的经历,这件事在祂找乐子的过程中压根排不上名号,但在星和白汀的双重注视下,那道试图为对方说情的声音还是逐渐被淹没那两双比窗外的一等星还要闪耀的瞳孔中。
“好吧,如果你们希望阿哈翻车的话,那么就当祂这次在名为‘我’与“命运”所设下的双重阴沟里翻车吧。”
轻轻叹了一口气,瓦沙克想祂果然还是对许愿者们这种不算过分的要求没有任何抵抗力。
越过这位倒数第二小的列车组前老幺与列车上最受欢迎的狐狸,与仿佛处身事外的星期日在空气中进行了一次没有预先说明的对视,瓦沙克与对方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无奈与纵容。
对方(阁下)也是不容易啊。
一瞬间瓦沙克都想要忘记对方在匹诺康尼给自己挖坑跳进去的欺骗性行为,但也只是“想要”,毕竟祂很记仇,是那种即便对方身陨寰宇,自己都会记住自己曾经被他坑骗的记仇程度。
向着隐藏在量子之海的「树」发誓,瓦沙克就是在针对某位在亚德丽芬星系欺骗了自己和所有幸存者的某位前任总监。
话又说回来,虽然屈服在星和白汀的星星眼攻势下,瓦沙克不得不对阿哈找到了更有趣乐子的事情改口称为一次小小的翻车,但如果按照故事的正常走向,即祂不会出手的前提,那么无论瓦沙克在网状的命运之线上努力地翻找,都不会存在「砂金不成为假面愚者」这个前提的未来分支。
诚然,砂金的运气很好,好到他足以将人生视作一场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再用自己的性命与命运进行不对等的囚徒博弈,赢下最后的胜利与应有的回报。
但能够适用这项猎鹿游戏的人选中并不包括星神这类存在即是不合理的有灵天体,特别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自身命途影响结局走向的阿哈。
用全族人的性命换来的绝世好运,在这种世界之外的高等存在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不如说,既然和欢愉命途的司掌者在对方最为擅长的游戏领域进行这种无常的概率游戏,那么来者就一定做好了把所有都输掉的心理准备。
这并非作为庄家的祂的危言耸听,祂还不至于在一场与普通人的游戏里通过恐吓或是作弊的不入流手段来获取这场本来已经就注定好的胜利。
用那张总是在笑嘻嘻的面具来说,真这么做就太没有欢愉感了,简直比自家的假面愚者心甘情愿在梦境里当红娘都还要没面子。
瓦沙克不是很能明白阿哈在发言中时不时流露出星神特有的那种傲慢感究竟从何而起,明明祂自身都是从攀上虚数之树却被「树」杀害的人类升格为星神的存在,是曾经与「砂金」相提并论的普通人。
但总是在旁观的祂已经学会了要如何沉默应对,又该如何以这种天选的淡漠态度去把对方原来的计划破坏得一干二净。
“因为我很不喜欢阿哈在那时候的自傲想法,所以我决定去帮助「砂金」……或者说卖给「钻石」一个小小的人情。”
这是彼时已经全身陷在车厢柔软的沙发中无法自拔的瓦沙克,对于那时候祂所做的事情进行的一个简短总结。
听上去很可笑也很彰显其任性本质的理由,但如果放在曾经因为丹枫的死亡与自身被对方“否认”而讨厌罗浮,甚至想要像遇到了活化行星的苍城一样将其毁灭的瓦沙克身上,似乎也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
至于是怎么帮助,瓦沙克本想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就是这么做”来含糊不清地概括过去,但又一次与那两双满是好奇的星星眼对视,祂可耻地选择了沉默。
感觉自己像上辈子欠了浣熊和狐狸什么还不清的债一样,但自己真的有上辈子这种东西吗?
带着这种无人能解答的问题,瓦沙克只得又一次详细地讲述在祂的主导下,事态是怎么犹如被列车冲撞般无差别地失控发展,开辟了一条新未来。
如果说抛出单数或双数并不是仅凭砂金的那点运气就能够控制的概率问题,那么就加上一个不会被任何规则限制,总是喜欢另辟蹊径解决事情的瓦沙克吧。
只是控制骰数这种不涉及世界主旨命运的小事,完全不需要自己付出比一根手指以外更高的代价,但如果真的只是这么做,未免也太扫阿哈想要在克里珀头上找乐子的热烈兴致了。
这么想着,瓦沙克很是爽快地将自己的两个手指皆贡献给那段一直在嗤笑他人不幸的命运。
“我让命运的丝线自行编织出一段既能让阿哈尽兴,又能让「钻石」欠我或是列车一个小人情的全新未来,结果那时候……反而发生了在我预料之外的‘改变’。”
难得在他人面前露出了一言难尽的复杂神情,瓦沙克自己也不知道祂到底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命运不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欺骗瓦沙克,未来也的确因为祂的等价交换产生了应有的改变。
……只是是以一种很戏剧性也很儿戏的方式实现了祂的诉求。
原谅瓦沙克不太妥当的用词,毕竟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实在是太具有戏剧性了,是比当初镜流在鳞渊境顿悟,应星的意识反而脱离了倏忽创造的虚假美梦,逐渐向着苏醒迈步的“蝴蝶效应”还要意想不到的发展,
“……骰子坏掉了。”
最终,在星与白汀用眼神以及分别用手和爪子扒拉衣服的双重催促下,为了确保自己这身从衣柜里翻出来的紫色长袍不在星期日带有挪愉的注视下被一人一狐毫无尊严地连同衬衫一块扒掉,瓦沙克还是不得不说出了那个祂认为很可笑的发展。
“你们没有听错,那个见证了「砂金」在匹诺康尼置死地而后生的经历,也是你们被迫在克劳克影视乐园进行对赌时需要攻击才能切换点数的骰子,它坏掉了。”
几乎不用看就可以知道听者的表情能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因为这是瞒着阿哈,让位于虚数之树顶端的本体偷偷苏醒,拨动命运丝线的瓦沙克都感觉太过离谱的程度,连祂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命运会以这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想法。
而且还不是那种只要拼好六面就能继续使用的普通坏掉,准确来说应该是以技术研究部那帮经费蛀虫之前从未监测到的陨石群,此时此刻突然降临公司总部所造成的毁灭性破坏。
没有征兆,没有计划,甚至连陨石群的存在都仿佛是被高维之人随意用画笔画上去般,在骰子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唐突地出现在了庇尔波因特的必经之路上,用无法阻挡的行动打断了一切尚在进行时的赌注。
而被迫承受了一切的公司总部,目前获得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就是在历代的琥珀纪里,它们因为各种意外而产生登记的非常规损失已经到达看到数字就会胆战心惊的程度,甚至这点即将计入公司营业外支出明细账的数字在前者里压根不值一提。
这听起来实在是过于无厘头,也毫无正常的逻辑可言,但转念一想,瓦沙克与星神不都是这般蛮不讲理的高维生命体,那么能涉及到两位神秘存在的小事,也不应该用常规的逻辑来思考祂们是否会因此产生某些不必要的情绪。
就像现在这样。
名为“愣怔”的情感只是如同高数知识般从大脑表面皮层轻轻飘过,阿哈就已经对着扑面而来的陨石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欣喜”之情,以至于祂在不受控制地拍手大笑。
“好吧,好吧,我了解你想要阻止我,但又不希望我失去乐趣的决心了,瓦沙克。”
无心无面无头的三无尸体当然知道这是哪位已经心虚到不肯与自己对视的在场家伙胡乱拨动命运之线所产生的蝴蝶效应,但欢愉的假面对对方所做出的任何不可知举动都是保持着乐见其成的积极态度。
“真是天真又可爱的思考方式,但是我也不讨厌经历了数次以背叛来收尾的你还是保持着这般只会在童话才会实现的想法。”
不如说,这正是祂想要看到的局面。
甚至如果瓦沙克在祂与这次的「砂金」进行无趣的概率小游戏时,还是保持着祂那只想狠狠打破的旁观者身份,那么阿哈就要仗着祂作为欢愉星神的特权,肆无忌惮地把克里珀的信徒们玩弄于自身早已因为「树」的诅咒,腐烂到不成模样的掌心中了。
“因为花儿必须是纯洁无瑕的存在。”
又一次说出了凡是觐见过「祂」本体的生命都会重复的一句话,站在因为一方愿望而与现实混合所必然形成的边界线上,阿哈抹去了留花火身/体的眼角处,因为太过用力而止不住的血与泪水。
但该说不说,公司选的时间真准,准到竟然能罕见地在匹诺康尼遇到降维的瓦沙克,还有刻意分出神识来与对方见面的希佩和自己。
不然以家族内部的「秩序残党」还有其他四大家族互相扯后腿的不和关系,公司收回匹诺康尼的计划指不定还真能成功。
踩着再也拼不好的骰子碎片,阿哈又一次向瓦沙克伸出了手。
“来代替公司和我做个不平等的交易吧,瓦沙克。”
祂知道,就算现在此刻站在众人前的这个“自己”真的因为这场陨石群退出了世界舞台,很快又会有一个新的“自己”在这个热闹的舞台上隆重登场,所以还不如趁着这份犹如世界末日降临的腐朽时刻搭上轻哼的拍子,和对方在万众瞩目下踩着步伐跳一场狼狈跌跤的舞。
“陪我在这个只有公司账本受伤的世界跳一场炫目的舞蹈,这样我也可以稍微容忍一下我的令使继续作为「砂金」存在……或者说对他未来作为「砂金」参与诸神之战这件事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所有人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阿哈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了事不关己的话语。
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星神的眼睛,区别只是在于祂们愿不愿意去了解。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从「钻石」成立第一任石心十人以来,寰宇的诸位星神就已经知晓了以路易斯·弗莱明为首的存护后援团想要做什么,但祂们中的大多数对凡人的动向毫无兴致,甚至不愿分神去理会。
这究竟是属于星神的自傲,还是祂们建立在绝对力量之上的自信,亦或是二者皆有?如果让阿哈来选,那么祂肯定会笑嘻嘻地创造出第四个答案,即祂在自称通晓天文的假面愚者时唱的那首歌。
“反正星神都是没脑子的一根筋,只要找到能让我喜笑颜开的乐趣,那么我也不介意成为一根筋中的一员,而且你们应该也没人认为这只快要灭绝的小孔雀能在投骰子这方面赢下我这位概率的星神吧?”
阿哈说得没错,究竟是选择双方获胜,还是选择一方的大获全胜,任谁都会知道该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