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逾至再醒过来,已经是昏过去五天后的事情了。
昏死过去后的陈逾至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了,他仿若落入了另一个世界,总浮浮沉沉的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他偶尔也能听见些现实的声音,有时是大夫的叹息声,有时是长老试探性的呼唤声,但最多的,还是阿福的哭声。
他醒来这天也是被阿福的哭声给吵醒的,当时他觉得脑袋沉的厉害,前一刻还正做着落入冰湖无法游上来的噩梦,在梦里疯狂挣扎着,后一刻好不容易醒过来,就听见了阿福隐忍的抽噎声。
阿福哭的好像他要死了似的,陈逾至强撑着力气睁开眼皮,用尽全身力气叹了口气,而后开口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陈逾至说这话时的嗓子沙哑的厉害,就跟那拉了半天的风箱似的。
乍一听到他说话,阿福吓了一跳,而后反应过来的时候,趴在陈逾至床边,哭的更厉害了,说是哭,这哭里又还带着笑,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他疯了。
“少爷,少爷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来看诊的大夫,都说你怕是挺不过去了呜呜呜呜……”阿福抽噎着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擦眼泪。
从阿福的只言片语中,陈逾至也慢慢知道了他昏倒过去以后陈府都发生了什么。
陈深仍旧还在牢里关着,李氏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有将人救出来,陈逾至病倒以后,她期间也来看过陈逾至一次,见陈逾至的确一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样子,便心情极好的走了。
长老那边找了许多大夫来给陈逾至医治,但头一两日的时候,看着他意识昏沉,呕血不止的模样,来看诊的大夫无一不是才号上陈逾至的脉,便连连摇头,摆手说束手无策,断定陈逾至已经挺不过这一遭。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三日,那日阿福如往常一般的请大夫来为陈逾至看诊,那号脉的大夫本来都对陈逾至能恢复这件事不抱有希望了,可脸色却在搭上陈逾至的脉时,瞬间变了。
他一开始神色时严肃的,后来眉间锁紧的眉头渐渐松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连连咂舌和句句称奇。
大夫说头一两日脉象还乱得几乎没救的陈逾至,到了第三日,那乱如麻的脉象居然奇迹般的有了恢复的迹象。
阿福听不懂大夫口中说的脉象,他只知道,大夫这话的意思,就是本来已经到了阎王殿门口的陈逾至,能够活下来了。
陈逾至静静听着阿福倾诉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听完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因为在阿福的陈述中,他并没有听到他最想听到的那位主角。
“林云川呢?”陈逾至扭头看向阿福,问。
阿福听到陈逾至这话,哭声和说话声都瞬间停止了,他眼中流露出几分嫌恶的情绪,再开口时,对林云川的不满已经完全无法掩饰。
“早在少爷你喝完药晕倒当晚,我就已经去找过了。”阿福说,“医馆人去楼空,估计是畏罪潜逃了也不一定。”
“畏罪潜逃?”陈逾至默默将这四个字又念了一遍,却终究没有否认阿福的话。
主仆二人聊了会儿,阿福便又请了大夫来给陈逾至看诊,确定无事以后,才扶着陈逾至下床用膳。
晚饭很清淡,陈逾至大病初愈也吃不了多少,他吃了没两口就放下了碗,盯着院子里的亭子发呆。
想到前几日他还与林云川坐在那儿,讨论药方的事情,如今事情却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对于林云川是否要毒害自己这件事,陈逾至的心里也很乱。
一方面,他无法忽视药方的蹊跷之处,以及自己命悬一线的五天,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以林云川的医术,若是真的想要他死,他根本不可能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可是,林云川为何要这样做呢?他分明有无数药方可以让陈逾至安然无恙的装病,可他却偏偏选择了这有两味药药性相冲的方子给陈逾至,还在陈逾至喝下后,不知去向。
这便实在不免让人心中起疑,怀疑林云川是不是要杀了他。
“阿福。”陈逾至叫道。
“少爷,怎么了?”正为陈逾至添菜的阿福停下手,问。
陈逾至看向阿福,他说:“不吃了,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啊?我去备马车。”阿福说。
“不用。”陈逾至拒绝了,“从小门出去,走路就好。”
这般说罢,陈逾至便起身,从门外守着的侍女手上拿过一盏灯,径直走入夜色。阿福见此,连忙赶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拿上一件大氅,追到陈逾至身侧,为陈逾至披上。
从小门离开陈府后,陈逾至似是没有目的地一般的在潭州城里逛了许久,才脚步缓慢的走向林云川的医馆。
医馆一如阿福所说的那般,已经人去楼空,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生气。
陈逾至在医馆门外站了许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好半天后才终于抬手推开了医馆门。医馆内黑漆漆的,只有陈逾至手中的一盏灯能照亮些许。
陈逾至缓步走进医馆,最终在厢房处停了下来,他站在厢房门口,这一次却是怎么也没有再去推开那扇门,就好像不推开,林云川就还在里面似的。
陈逾至笑话自己骗自己,却终究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他站在厢房外,屋檐上有水滴一直在往下落,溅在地上落下一片水花。陈逾至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医馆,视线落在了院内墙角的几株水仙上。
这水仙陈逾至认得,是他送给林云川的,那时的他还因为林云川收下而高兴了好久。但眼下,这几株水仙就如林云川扔下他一般,被孤苦伶仃的扔在了墙角。
“阿福,你去把那几株水仙搬回我们那去吧。”陈逾至说。
阿福不明所以,却还是去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