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将狭隘的牢狱照得格外压抑,陈逾至才一踏进去,便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阴湿。
阿福替陈逾至披上一件大氅,又拿出汤婆子递给陈逾至捂手。
领路的狱卒回头看着这场面眼中划过一瞬轻蔑。
“大少爷,您要见陈二少爷,这本是不合规矩的。”狱卒对陈逾至说,“但念及您与二少爷兄弟情深,我到底还是给您行了方便。”
“还希望您莫要将此事透露。”
狱卒这话说得义正辞严,陈逾至听着,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会意,从袖口中拿出个钱袋,塞进了狱卒手中。
只见狱卒拿着钱袋颠了颠,下一刻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再不多言语,领着陈逾至和阿福往里走。
陈深被关在牢狱的最里面,越往里走,牢狱中那股阴湿感就越重。
牢里的犯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他们大多数头发凌乱,衣着褴褛,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言的馊味。
陈逾至面上不显,脚下走路的步子却是快了几分。
陈深被关进来已经有十几日了,他的模样比陈逾至想象中还要狼狈。
只见那平日里养尊处优,秦楼楚馆豪掷千金都不眨眼的纨绔二少,眼下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顶着一头数日不洗的头发,身上裹着床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洗的烂被子,窝在牢房的角落,瑟瑟发抖。
曾千娇万宠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家二少,在这里,与那街边的乞丐别无二致。
陈深在看到陈逾至的那一刻情绪很激动,他愤怒地瞪着陈逾至,从地上“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朝陈逾至吼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这般一边说着,陈深一边将这牢房中唯一一件还看得过去的破碗摔向陈逾至。
破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碗壁的残骸顺着地面飞溅起,最终落在陈逾至的脚边。
这碗摔得毫无力道,对陈逾至更是谈不上任何伤害,就如陈深的无能狂怒一般,毫无攻击性。
陈逾至冷漠的看着陈深发泄情绪,他如个冷漠的看客,好似面前的人所发泄的情绪与他毫无关系。
可这也恰恰更能激怒陈深,他看着这般模样的陈逾至,瞬间更加愤怒了,想要再砸些什么,却只能对着已经家徒四壁的牢房气得直跺脚。
陈深找不到东西可以砸,只能从嘴里发出些难听的谩骂。
他对着陈逾至摆出自认为最凶横的模样,“你个病秧子居然敢来看我的笑话?”
“你克死你娘又克死我爹,你怎么自己不去死?”
“你等着,等我阿娘把我救出去,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陈深或许以为自己说出的这些话杀伤力十足,可陈逾至始终无动于衷,冷漠无言的瞧着他。
他伤害不到陈逾至,陈逾至却是知道怎样会让他难过。
“那你阿娘呢?”沉默的陈逾至说出了他进入这牢狱后的第一句话,“她怎么现在还没将你救出去?”
这话一出,陈深就如那哑了火的炮仗,瞬间熄灭了气焰,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她定是有事情耽搁了。”
而回答他的,是陈逾至一声轻蔑的笑。
“你觉得,有什么事情,于你阿娘而言,比救你出去更重要?”陈逾至问陈深。
陈深又不说话了,他嘴巴嘟囔了几下,这次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其实陈深心里也没底,他在这牢里待了十多天,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会很快出去,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推移,他便也渐渐的无法确信了。
以陈家在潭州的地位,他何至于因为这么件小事,在这牢里待这么久?
陈深偶尔也会想,他阿娘是不是不要他了,不打算救他了。
“陈深。”陈逾至薄唇微启,轻轻叫醒愣神的陈深,他表情冷漠,说出的话也字字诛心。
“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没出去吗?”
“因为于你阿娘而言,你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眼下在潭州你声名狼藉,你觉得,你还能坐上家主之位吗?”
陈深愣愣的看着陈逾至,听着陈逾至的话,脑海里不自觉的开始浮现起,这些年来他母亲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陈深,你要争气,你未来要做家主。”
“陈深,你一定要成为家主。”
“陈深,你哪里有个要做家主的样子?”
家主家主家主……
一句句叮嘱和严厉的训斥在陈深耳边浮现,他捂住耳朵情绪彻底崩溃。
眼泪从陈深的眼眶涌出,陈深涨红着眼,指着陈逾至怒吼,“你骗人!”
“你休想挑拨我和我娘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