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絮絮叨叨着,终于,他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于是,他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向椅子上瘫坐的老者行礼:“自我介绍一下,这毕竟是必要的礼节,我的代号是朗姆,哎呀,这可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这么说。”
“什么,你觉得我太年轻了?呵呵呵,你已经这么老了,如风中残烛,藤原白鸠,而我依旧年轻,也会一直年轻下去。年龄、性别与我而言,不足为道。”
“啊,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和阿曼达·休斯(Amanda Hughes)的故事我很有兴趣,能给我讲述一下吗。”
他的身影倒映在一旁翻落的酒杯上,赤色的朗姆酒绝不存在,世间唯有白色、金色与黑色,可红色朗姆的意象却笼罩着文学作品。
红色朗姆——red rum,持有这个代号的他,身影在酒杯上翻转,murder——谋杀者。
2017年9月21日,00:30,黎明号船舱。
“到这一步,波本先生,你的三要素的答案分别为,Who done it——宫野志保(某个隐藏身份),Why done it——复仇,How done it——慢性毒药,对吗?”雪莉贴心地总结他的推理。
波本非常谦虚地回应:“以我目前掌握的线索,只能推断出这么多。”
少女从柔软的床铺间站起,她没有舒展腰肢,只是站在那里,方才的轻松惬意消散在虚空中。
雪莉一字一顿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先从第一个问题反驳吧。我一定是——宫野志保吗?”
你的出发点在一开始就错了,这样得出的答案,又怎么会是真相呢?波本?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结果正确,她也绝不接受这样的推理。
雪莉撩起自己一缕发梢,茶色发丝在食指间缠绕旋转,逆时针螺旋上升着,却无法从指尖逃脱。
“我的母亲宫野艾莲娜是浅金色的发色,她的姐姐也是——和你的发色差不多,而我的父亲则是黑发,这样的一对夫妇,居然有着一位茶色发色的女儿,不是很奇怪吗?”
“而且——宫野夫妇名下确实只有一位女儿,宫野明美。我不过是自称为他们的女儿罢了,在任何户籍系统中,[宫野志保]从来都不曾是宫野夫妇的女儿。”
“那么——我,是谁?”
犯下罪行的她,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才走到这一步。
站在你面前的我,又是以怎样的身份说出这句话。
波本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如果他能认错和老师长相相似的女儿,那他也差不多可以从公安退休了。
一切喧嚣均朝后退却,这世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存在于此,在这注定驶向毁灭的白银之轮上,构筑一方仅属于他们的小天地。
“宫野志保,只需要你和你姐姐的头发就能用DNA鉴定出你们的姐妹关系,这点不需要我说明吧。”他念出她的全名,无声表明他对雪莉上述这番诡辩的态度——一个字都不信。
“但此时此刻的你证明不了,在这个暴雪山庄模式下,有关过去和未来的信息都无从获取。所以,请把我当成并非他们女儿的人看待,我可以保证,我的动机和他们无关。”
这便是暴雪山庄模式的魅力所在。抛开尘世的一切,欲望和执念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滋生扩张,直到掩盖暴风雪的喧嚣,直到鲜血染红纯洁的雪花。
在这里的他们不是任何人,不是这艘船外部的任何人,仅仅是在那片刻封闭的世界中,如昙花般转瞬即逝的标本,错误抽出的枝条罢了。
被雪冰封的他们,被深渊环绕的他们,这片小天地的他们,同样也是外界大世界中自己的一种可能。哪怕蕴含着虚假,哪怕掺杂着谎言,总有那么一份情感,是属于真正的自己吧。
所以,她也会这样,努力看到真正的波本。就像第一次听说他的代号,第一次知道他的模样一般。
然而,这就是一切的答案吗?她的动机里,真的不掺杂一丝一毫的,与[宫野志保]有关的部分吗?
人从不是独立的个体,哪怕仅是一个侧面也好,也同样是完整的她。
她和他无法回避的那个问题,她必须在此刻解决,留下后患也好,都无所谓,她只是累了,不想看到他永远为了一个真实的谎言奔波而已。
她站起身,和千万次在脑海中提前预演的那样,说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问题:“波本先生,你又为何在寻求宫野夫妇死亡事件的真相呢。”
这样的话,不被这份答案纠缠着的我们,便一刀两断了。
能在这个时候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她,大概也证明了,在她心中,面前男人所代表的一切从不是最重要的事。那一切,均可为了达成她的目的而让路与算计。
宫野志保,你就和你的母亲那样,从来是个无可救药的,狠心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