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醒来之后,整个人显得空洞迷茫。
“我……怎么回来的?”他环顾,确定自己是在自己的寝房,叫来外面的行云。
行云望着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回答:“今早紫微卫他们把您送回来的……”
显然昨晚的记忆谢慕并没有忘记,此刻提起紫微卫,他就想到和奚明的疯狂。
脊背刷一下绷直了。
冰冷刺骨的水贴着身躯,热情似火的那一吻充斥着整个大脑,极致的愧疚和快意让他火烧一样难受,却忍受着取封的疼痛。
“少卿,皇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这两天便要对醉花楼一事以及甘州杨氏一一处决,常贵妃没有降位分,但常盛被夺了官职。”行云报告着,语气很不自然,“还有圣上给您的嘉奖,赞扬我们谢氏忠守君臣之节,赐绢布百匹,金玉马一对……”
“行了,别说了,放库里存着吧。”谢慕哑着嗓子,直接打断他。
他现在根本不关心所谓的赏赐。
一摸嘴唇,现在还是疼的。
行云说了声哦,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我特意去问了,花铃人后日行凌迟之刑,奚明却……迟迟没有提名。”
这话一出,谢慕愣住了。
脑海中充斥太多的信息让他一时难以回神,昨晚的记忆裹挟着久远的回忆被这句话冲散,他张口却没说出话。
缓了一会,他才说:“我知道了。写信给钟尧,你亲自去送信,务必见到他。”
“是。”行云点头。
谢慕凑近他,在他耳朵边低声交代几句,行云眼睛一亮,立刻跑了出去。
熟悉的屏风摆饰,都是他亲手挑选的。帘内丝纱晃动,窗外裹挟着春桃味的香风一阵赛过一阵,谢慕呆呆望着那株桃树。
津河谢府,也是有株桃树的。
暮春的桃枝经不住剑气,乱红簌簌跌进青锋相击的寒芒里。
黛色衣摆轻扬,那人旋身挑开最后一瓣残花时,剑尖已抵上谢慕咽喉三寸,却忽转腕收势,任剑穗缠住对方将坠的竹簪。
“为何不刺?”
“山河未定,岂敢折剑。”
两人倚树而坐,碎光漏过叶隙,在染尘的剑鞘上勾出斑驳纹路。
谢慕指尖抚过剑脊刻着的“安天下”,那人却将酒囊抛向远处田垄:“我欲耕尽烽火地,种出十里不谢桃。”
“好志向。”谢慕望着他,目光仔细描摹他的面庞,看了很久很久,等他转头。
等他真的转了头,却不敢相认。
“楚归……”谢慕从昨晚的荒唐和那点破碎的虚无缥缈的回忆中挣扎起身。
他小心喃喃。
母亲曾在他懵懂的年岁带入家中一个人,不过半载之余,那人身上的率性认真和豪情壮志感染了他。
兰襟承露,剑胆悬旌。
絮语安世,弓鸣定疆。
那人念给他听。
书卷里匡扶天下的形象具象化。
“兰襟承露……纫秋兰以为佩……”谢慕望着他手上的书卷,念道。
“以幽兰衣襟承接清露。”他说。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玉牌,他说那是他母亲给他的。那是他母亲亲手为他刻的。
薄雪落地,万物凝白。
谢慕从先师手中得到了自己第一把剑,为它起名叫雪襟。
那一刻,他想到了他所说的兰襟承露。
许是有些因缘吧。
他幼时的玩伴是不少的,却没有谁留下了比楚归更深的印象。
为他整理衣襟时专注的眉眼。
立志一人一马远游四海的豪情。
以及谢慕偏头而过时,整张脸扑进他从桃树上折下来的一捧花,满怀春色芬芳。
趁着那抹桃花,以至于后来被谢修竹训斥时,两人还相视一笑。
陈年的酸涩突然被拆封,现如今物是人非,他那晕眩间的疯狂,却不曾后悔。
本以为山长水阔,不知再见何期。承载了他最大美好幻想的人,却身居在让他最不齿的位置上,牵动着他最复杂的感情。
“金针封印这算是解完了吗?好像也没有特别的变化。”他暗自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内力,调动丹田的气息。
没想到竟比之前更加流畅了。
江平云曾经告诉过他,他身上的封印和缚雪刀有很大关系,记忆遗失的加快只是副作用之一,一切解开时自然会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