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背上皮肤裂开的疼痛,整个身体轻盈而有力,像是踏在云上健步如飞。
“少卿,一切置办好了。”行云回来敲了敲门进来了,抱着一卷画,“照您说的,钟先生同意了。先生那边让我转告您,他已仁至义尽,一切后果自负。”
谢慕下榻接过,厚重的纱层质感很快和手掌接触,随着指尖划过的每一道印记,那画上嫣红的梅花,若有若无地绽放。
窗外的日光若有若无铺展在那画上一丛丛梅花的边缘上,随着谢慕撒上袖中的药水,画底的字迹浮现出来。
正是谢修竹暗自联络无妄之流的密信。
隐隐约约,被画上的梅遮挡几许。
“这是如何做到的?”行云问。
“你知道一种巫术,叫隐鳞术吗?以鲛纱为媒,密信缝入纱画夹层。调朱砂为药,画中之物遇药则现密文。”谢慕仔细浏览一遍,对着日光眯起眼睛,仔细感受着光影变幻,“曝于烛焰则复隐如初。”
行云看着那画上像是符文一样的东西逐渐变浅了颜色,还没来得及推敲,却见谢慕用一旁的烛台一把火烧了手中的画。
而他面容平静,沉黑的眼眸中屡屡闪动着几缕星火,却把手中之物抛了出去,亲眼盯着它被火焰燃尽,一点一点成灰。
一炷香之后。
行云把那捧灰埋在土里,张口,望着谢慕古井无波的面容,又垂了眼眸。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要毁了它?”谢慕直言不讳。
行云点点头。
“此番谢氏能够摘除主要嫌疑,少不了钟尧暗中出手,把这些线索抹净。谢家到底干不干净,我能不知道吗?留着也是祸害。”谢慕似是有些哀伤,语气轻柔起来,“可是我能做什么,如果不依靠钟尧,我连自己都保不下来。师徒情义算什么,给不了他想要的,我连最想保护的那个人也护不住。”
行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此番他只是配合谢慕整顿了府中的细作,又与钟尧联络交易,往上种种,皆不得而知。
只要津河谢氏没在祸国殃民的生计上掺入一脚,细枝末节倒也无伤大雅。
谢慕摇了摇头,目光中却没有流露出喜悦,而是一丝迷茫,独自走了出去。
大理寺狱。
谢慕和典狱官打过招呼,顺着漆黑狭窄却点着烛火的阴暗廊道向深处走去,隔着一间间铁索石屋,血渍和破烂的衣褥从未在余光中断绝,只是更加重了这抹血色。
等面前的狱卒推开门,面前血迹斑驳的囚服裹不住美妙玲珑的身躯,虽染了几分疲惫和灰尘,眸光却仍是孤傲,难掩美貌。
“姑娘可有什么要交代的?”谢慕提了醉花楼此前久负盛名的女儿红,独自扫了扫桌案上的尘土,给面前的花铃人酌了一杯。
她没说话,却缓步走到谢慕对面。
眼睁睁看着他,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我带你走。
花铃人藏在袖中的手顿住了,谢慕趁机起身翻转,手腕一晃夺走了她指尖那抹银针。抽出来一瞬,上面还滴着黑色的液体。
谢慕轻轻一笑,把她按下,坐在椅上。
“你是不是想问,明明你和杨家一起栽赃陷害我,我却还要救你?”谢慕浅尝一口,慢慢说道,品了品口中的酒香,“当初那蓝色的扳指,是你的吧?被自己信赖视作姐姐一般的人痛下杀手,且知无力自保,也不怪柳兰兰走这样的极端。”
“如今,我不过一介阶下囚而已,你又何必多费心思。”花铃人并不买账。
模棱两可,几乎是默认的。
“当然是因为,按照辈分,我该叫您一声兰如姑姑啊。”谢慕抬眼,似乎是刚发现了这微妙的联系,话音尾梢扬起,“这您肯定比我清楚。姑姑既知关窍,何不助此破残局?”
谢慕这话说得很轻,门外的狱卒是他的人,和屋子里的二人保持着距离。
花铃人也不惊奇,把披肩的长发拢到一起,朝他温婉一笑:“我早担不上这一句姑姑了。不过,你可以继续说。”
“您在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脱身,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晚辈属实佩服。我会保下您,但是有一个要求。”谢慕说。
“什么要求?”
“奚将军能够年纪轻轻,当上紫微卫的将领,关键时刻顺利脱身,少不了您出力吧?对一个陌生后辈做到这个份上,为何呀?”谢慕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
“你想问什么。”花铃人抿了口酒。
谢慕面容冷峻了几分,平平淡淡:“您知道的,关于他的所有。”
……
谨身殿。
“你可知错?”奚恒从门外大步跨过来,虎虎生风,走到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奚明面前停下脚步,按压着怒火问他。
身后的满声和一众侍从恭敬站在一旁,低着头,谁也没说话。
“这些年来,朕何曾亏待过你!想当初,你父亲立下汗马功劳,怪朕,德不修致近臣失节。”他似乎感慨良多。
迎着金色殿堂耀眼的光芒,那被束着手脚一身紫微卫服装的奚明昏沉睁眼,背上血痕斑驳,断断续续听他讲话。
一片肃穆。
“圣人,这五十大板,还有一半……”一旁手执杖板之人慌忙发声,对上身后满声的目光,躲躲闪闪。
“下去吧。”奚恒望着那血迹,似乎触及了什么回忆,一片沉痛之色。
他被搀扶着坐上轮椅,摆了摆手。
翰林院撰写《赦宥诏》“皇恩浩荡,教化为先”明晃晃摆在桌案上。
“若非御史台重审诸多物证,遗失不全,此番定不饶你。”奚恒向台阶下撇了一眼,“那几个谏官平日与你不对付,现在却纷纷为你求情。他们有他们的说辞,我只问你,你都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