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行头第一次遇到西域人,是在八年前春日押送货物回京的路上。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押送货物从“鬼神愁”进京,那时“鬼神愁”还不叫这名字,只是一处比较险峻的峡谷,没有山匪距险而守。也就是西域人到来之后,才有了“鬼神愁”,才有了山匪聚魔帮。
他西域人抓到了山腰处,西域人把他们的货物全部收缴了,还要求他每月行商路过此地要向他们上供。
起先罗行头也反抗过,他认为不能叛国通敌。可是后来他发现,如果不跟西域人合作,选择其他路线,商品成本将上涨很多。而其他的商人都与西域人合作,他们因此维持住了商品价格。
他也想过去报官,可他在与西域人打交道过程中发现,京中高官大多与他们有所关联。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罗行头最终选择与西域人合作。
这些年罗行头也算是打入到了他们内部,“鬼神愁”的西域人头领叫赫连东,但是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还有一个叫“军师”的人才是掌管所有西域人的头领,可这八年罗行头都没有窥见过此人真容和声音,此人藏得极深。
而京中他所知的高官牵扯极深,高至礼部尚书刘青石,下到京兆府衙役,都与西域人有所牵连,他洋洋洒洒了写了一张纸的人名和官名,问陆远志讨要了一张纸,又写了一张纸的商户名。
陆远志看到他写下一个名字,眼中的温度就冷一分,眉头拧得更紧一分,牢中的气氛低沉得都要结冰。
手下和长公主给出的信息,虽让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到了此刻,看见昔日同袍,曾经一起为大郢抛头颅洒热血的伙伴,他们为了自身利益通敌叛国,被罗行头一笔一画的写在纸上时,陆远志的心中惊骇得久久不能平息。
当罗行头把两张写满人名的纸呈递上来时,陆远志仍无法接受这一切,猛地冲上前,紧紧抓住罗行头的领子,怒目圆睁瞪着他。
“想你很明白惹怒本将军的下场,这里面要是有一个名字被查出你弄虚做假,你必将被挫骨扬灰!”
罗行头被吓得连连摇头,全身肥肉控制不住地颤抖,保证自己说的全都是实话,“陆…陆将军!我保证我所言字字句句皆实,若有一字作假,天打五雷轰!”
陆远志还是不肯松手,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瞪着罗行头,生生把罗行头吓尿了。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陆远志只得松了手。
“来人,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所有他吃的用的都要细细检查,出了事情本将军唯你们是问!”
看着下属把罗行头抬出去,陆远志还站在原地消化刚才得知的消息,抬手看见刚才罗行头写下的东西,手指紧捏纸面,可这一切还不够消弭心中的怒火。他重重地一拳锤在墙上,坚固的砖石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快步离开了大牢,出发前往公主府告知长公主此事。
可他前脚刚踏进公主府,暗卫就来信禀告,罗行头和其他药行行众都一头撞死在了大牢,死前行为十分诡异。
一系列事情都太过于诡异,陆远志顺着已有证据往下想,都绕不过那个神秘的“军师”。
这西域人的大本营是聚魔帮吗?“军师”又是谁?西域人到底想要干嘛?
陆远志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长公主的书房,远远的就听到了孟佩兰的笑声,原是罗诗诗在给她和长公主讲经商过程中的趣事。
天空残余的光落在了孟佩兰身上,更显得她大气、温婉,可她似是要与夕阳一起回到天上,明明近在眼前,可好像又远在天边。
是啊,国仇家恨面前,男女情爱是最没意义的。
陆远志抬头自嘲一笑,这么美好的女子,怎么会看上浸染鲜血的他呢,他手上沾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他是如此肮脏不堪。
孟佩兰看到了门外的陆远志,房中的热闹就此停歇,众人都顺着她的眼神,看向门口的陆远志。
陆远志紧了紧手中的东西,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又觉得不好,只能板起脸,又变回了大牢里的那个罗刹。
孟佩兰心神一动,陆远志这般表情,是不是罗行头没有招供,罗家该怎么办?
众人屏息闭气,都很紧张,随着陆远志的走近,气氛逐渐滑入凝滞。
“罗行头招供了,这些是他招供的京中高官和商户名单。不过……”
罗诗诗立刻松了一口气,不停地抚摸着胸口,抬眼却见陆远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似是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的话,刚放回原处的心又被吊起来。
“罗行头跟行众刚才都一头撞死在了大牢内,死前行为十分诡异,像是丢了魂魄般。”
罗诗诗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芸晴赶忙上前扶住才稳住了她的身形。罗诗诗呆滞地望向桌上的纸,一时还不能接受父亲的死讯,虽然他本来就被判了死罪,可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了。
房内的所有人都关切的望着罗诗诗,可她突然如释重负的笑了,“死了?死了……好啊,他死了,罗家就是我的了。”
说完却似失去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上,眼神虚无地看着前方。芸晴叫来几个人把罗诗诗扶了出去,留下长公主、陆远志和孟佩兰在房内继续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随着门被关上,房中肃杀的氛围却未减弱一丝,三人面色凝重地盯着桌中的纸——写满名字和它们主人身份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