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魏宁问得严肃,他只是把手覆到了魏宁手背,领着她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乳白色面纱上:
“蒙着脸总归不够真诚。解开它,我再认真回答你。”
魏宁狐疑:“你不是和我哥说我们凡人见不得神的真容,若是见了便会遭遇不幸吗?”
“当然,我是怕你又太爱我。”他轻笑,“怎么不能算是一种不幸?”
“……”魏宁被他的自信逼出个冲天大白眼,懒得多说便一把扯下了缠于他面上的面纱。可也是在这一刹,她对着那明媚的笑颜突然全身气血翻涌,呼吸停滞。
她想起来了,她分明见过他。
自她戴上那个戒指后,他曾在她无数个深夜的梦中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只是那时,她总以为那名面貌清丽冷艳的陌生人是位女子。
她,不,应该是他,每次都出现在同一片百花齐放鸟儿争鸣的园子里,雷打不动地坐在一眼清泉边幽幽地弹奏着古琴。可这般美好的画面,却总会在她忍不住靠近后化为一片被鲜血浸染的废墟。
魏宁重新回忆,梦中的他消瘦又惨白,乌黑的长发凌乱散落,垂眸时的神韵落寞而凄凉,竟丝毫没让她怀疑过一分那竟是名男子,更没让她怀疑过他就是眼前人。
可他到底在哀伤什么,又为何因她的靠近而使那片充满生机的园林血流成河?
“怎么,被我说中了?”周霁见魏宁盯他盯得走了神,忍不住轻弹她的额头唤醒她,“不至于吧,人间就没有一个长得比我好看的男子?”
“我好像见过你。”魏宁清醒过来,与他实话实说。
周霁听她如此说显得有些意外,毕竟在孟樵偶遇魏宁之前,他遍寻九州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更别提曾经见过她,只能猜测问:“是在梦里吗?你还看到了什么?”
魏宁点头,随之比划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大这么大的一片地,中间有一汪清泉,泉边杨柳依依……”
“是万灵岛。”她才说了几个字,他已经脱口而出回答道,“你看到的,是万灵岛曾经的模样。”
“曾经?那现在……那里怎么样了?”魏宁想到梦中的血色仍然胆战心惊。
周霁自手上化出几片琥珀碎片,将它们散落在石桌上,借着月色同她耐心讲来:
“你说得对,你我本是殊途。若不是那条自不量力的蛟妖非要逆天改命,又若不是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瑶鹊偏偏惯着他,万灵岛本可以是无人沾染的世外桃源,不会被云徊带来的天兵毁得寸草不生。”
“前世的你名为映生,为了在仙界护我周全,将自己的一缕神元存入这枚琥玉封印了我的神力。可纸包不住火,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于是你我二人皆受到了刑罚,万灵岛也由此毁于一旦。
这段记忆过于痛苦,于是我托司命星君抹去了你的记忆,从此我们再度走上了不同的路。再后来,你便不叫映生,而是……”
“阿尧。”魏宁喃喃,“阿尧想嫁给小羽,然后你把她从小羽手中抢走了。”
“……”
“我说得不对吗?”魏宁自己分析起来,“也就是说,前世的我为了你,不但害整个万灵岛的生灵死去,还害自己受罚,最后没了性命,还没能嫁给想嫁的人。”
她瞪了一眼周霁:“爱情真是让人盲目。”
听她这么说完,周霁都有些发愣。她说得明明都对,又好像哪里不对,再仔细想想,竟找不出一丝能够让他反驳的破绽。
他以为他给她的都是爱,可到头来,害了她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若不是他的出现,这一切本都不会发生。
“不过。”魏宁突然峰回路转,“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救你。”
“为什么?”
“映生救你的时候,只是想要救你那么简单,她没有为你放弃其他生灵,杀了他们的并不是她。而且现在的你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受到万民的敬仰,便证明当初她的选择没有错。”
魏宁指着茂盛的大树道:“银杏有毒,但亦是敛肺定喘的良药。万事万物不能仅看表面,仙和妖虽是殊途,倘若皆是为了天下大同,那即是同归。”
微风蜷起周霁额间的发丝,拂过他错愕的面庞。他呆滞如石化,直到魏宁没忍住帮他将发丝别至耳后,他才回过神对着眼前洁白如明玉的女孩浅笑:“我很感谢魏家,他们待你甚好。”
“净说这些废话,还不快想办法救救我爹爹。”魏宁哼气一声,“不行我就找小羽去。哎呀,一下子多了两个未婚夫,倒是让人受宠若惊。”
“?你!——算了。”周霁纵使是什么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族之神,可在她面前,他似乎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后知后觉,眼前的魏宁无论是和善良仁慈的映生还是和天真单纯的阿尧都不尽相同,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爱上了崭新的她,又或者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便喜欢她什么样子。
他安抚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好好睡一觉,魏大人的事你不用担心,魏家那边有连羽守着也不会有事。”
魏宁看他成竹在胸,不禁疑惑:“你不会要说,今日这些也早在你预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