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楹忙抵住她的唇,惊道:“你不妨声音再大些!”
柳玉屏握着商月楹的手从嘴边挪开,没忍住轻拍一下细嫩白皙的手背。
她佯装斥道:“这会知道怕了?早与你说过出门在外要防着别人,尤其是男子,你这粗枝大叶的毛病到底何时才能改?”
“我这不是吃了记教训么?”商月楹转眸看向外面的莹莹白雪,片刻又将脸转了回来,“不说我了,你倒说说我不在汴京的这些日子里,又多了哪些趣事?”
柳玉屏立时来了精神,她朝商月楹招手,示意她再靠拢些。
这幅模样就是要悄声说了,商月楹干脆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柳玉屏将嘴里的豆糕咽下,贴近商月楹的耳侧,“今年的赏荷宴轮到了薛家,在永宁侯爵府办的......”
汴京的官眷喜爱赏荷,府邸里都养了满池荷花,可总去一家赏荷,也有乏味生腻的时候,那些官眷便列了张单子,将荷花长势正好的官宦之家圈出来。
可太有权势的不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权无势的又瞧不上,这赏荷的任务,就落到那些世代袭爵、又没什么实权的伯爵、侯爵府上。
今年恰好就轮到永宁侯爵府。
商月楹眉头微蹙,“薛家?”
昨日她爹娘在家中提了薛家,今日在柳玉屏这里又听了一耳朵,这也未免太巧。
柳玉屏不以为意,“对啊,就是那个薛家,薛玉你可认得?她父亲是永宁侯,膝下就她一个嫡女,还有个庶子,侯夫人瞧着也挺好说话的。”
“停,我与她们不熟,平日出门也只与你有来往,去那些什么赏荷宴、赏菊宴我连头都不抬,怎么会认识薛玉?你挑重点的说。”商月楹倏然打断了她的话。
柳玉屏也不恼,接着道:“那日轮到薛家,薛家倒也真的拿了些派头出来,连宴席上摆看的点心都请了醉仙楼的厨子来做,薛家的荷花也的确开得极好,连我阿娘都忍不住往池边靠。”
“你也知道,有些夫人自持矜贵,若非有人下帖子去请,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那礼部尚书曹大人的夫人便是如此,她养了只浑身黝黑的狗,我瞧着是只有巴掌大。”柳玉屏抬起手来比划了几下。
商月楹听得认真,“这狗与你说的薛玉有何关系?”
柳玉屏声音愈发低了些:“薛玉怕狗,曹夫人却将狗带去了永宁侯府,期间曹夫人将狗放在席上,自己去寻方便了,薛玉作为主家之女,招待客人时无意间被那小黑狗咬了衣袖。”
“她身上不知抹了什么香粉,小狗儿的鼻子灵敏极了,当即咬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口,薛玉怕极了,甩了好几下都没甩开。”
柳玉屏舔了舔干燥的唇,举起杯盏喝了几口热茶,这才接着往下说。
“薛玉被吓得大喘气,侯府里那些伺候的婢女更是慌了神,又想将薛玉从狗嘴里救下,又不愿伤了那狗,一时间又僵持住了。”
“曹夫人去而复返,见自己当个宝贝捧着的小黑狗挂在薛玉衣袖上一顿乱晃,脸色黑得要吃人一般,那场面已不是乱成一锅粥能形容的了。”
“最后不知是谁搡了谁一把,有个婢女跌在地上,将薛玉连带着扑倒了,薛玉气急,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挥手就将那狗给摔断了气。”
商月楹匪夷所思:“狗死了?”
柳玉屏点点头,“这还没算完,曹夫人痛失爱犬,连仪态都顾不上了,指着薛玉的鼻子就开始骂,薛玉与你我年岁相当,又出身侯爵府,何时被这般对待过?”
“但好在她还知晓些礼数,没与长辈争口舌之快,只是摔在地上弄脏了衣裙,爬起来后就被婢女搀着往外走,打算去换身衣裳。”
“曹夫人可不讲究那些,竟与薛玉动起手来,薛玉本就有些跋扈,不过是碍于礼数才一直忍着,被曹夫人一扯衣裳,她腰间的玉坠都砸得稀碎,幸好这赏荷宴没有外男。”
柳玉屏掩着唇,“那场面着实令我大吃一惊,看热闹的,劝架的,通通都凑过去了,许是有哪位夫人与曹夫人有仇,我瞧得真切,有只手趁乱伸出去推了曹夫人一把。”
商月楹惊呼:“莫不是掉进池里了?”
柳玉屏没有答话,但脸上的神情却在告诉商月楹,曹夫人就是如此倒霉地痛失爱犬后又被人推进了荷花池里。
商月楹忍不住追问:“这岂不是闹得人人皆知?薛家是如何平息此事的?”
柳玉屏再度开口:“薛家那位侯爷身上没有官职,官职都落在另一房,便是面子功夫也得做全了,侯夫人当即差人去买了只模样相近的小黑狗,又忍痛拿了套镶金的头面,带着薛玉连夜登了曹家的门。”
“这样的事还真是只在汴京才能瞧见,”商月楹叹为观止,“我不怕狗,若是当时我也在场,兴许能避免后来的祸事了。”
柳玉屏耸耸肩,“谁说不是,我也是怕狗的,但我瞧得清楚,席上还有好些不怕狗的呢,无非就是不愿淌浑水罢了,薛玉是跋扈了些,但这次的确是有些......”
她话语一顿,转眸看向楼梯口。
商月楹撞了撞她的肩,催促道:“怎么不说了?”
柳玉屏轻咳一声:“不说了,被正主听见不好。”
商月楹循着她的眼神转头,就见一披着狐氅的俏丽女子眉眼讥诮地看向堂前空座,身后还跟着位神情畏缩的同龄女子。
待那新来的打杂少年引她入座后,她将狐氅扔给随行的婢女,看也没看那少年一眼,“鹤春楼如今是缺银子了还是怎的?连个像样的伙计都请不起了么?叫你这样的玩意来伺候。”
这便是薛玉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