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瞻没甚么反应,他又继续道:“嵊州秦家是做丝织生意的,与扬州的好些商铺有来往,秦家在扬州也置了几处宅子......”
“说重点。”薛瞻冷声打断了他。
元青接话道:“嵊州秦家之所以生意做得大,还有个原因,他家姑爷十九年前高中进士,如今在汴京为官。”
薛瞻:“姓什么?”
元青抿唇,“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商大人。”
他又道:“商秦两家都在嵊州扎根,秦家断不会大老远跑来扬州买婢女,可若是作为外祖一家,买几个婢女留在扬州伺候外孙女,倒是极有可能。”
消息探查到这里,秦檀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元澄补充道:“我与兄长想着那几个婢女的身契都给了秦家,如今人都不见了,想必秦家将身契给了秦......商小姐,兄长提议去城门口再看看出城名单,果然在她不见那日查到了名字。”
元澄不敢再看薛瞻的神情,只能垂头小声将名单上的记载内容说出来。
“商月楹,汴京人士,回扬州探亲,出城时间......辰时正刻。”
院子里静寂得出奇,良久,才听薛瞻启声,“知道了。”
“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随我去趟宋家。”
元澄忙问:“大人眼睛才刚好,何不再多休息几日?老太太那边不急于这一时。”
薛瞻不予理会,只兀自将门甩得震响,接连多日的担心害怕终于在这一刻被震得粉碎,咬着后槽牙溢出来的话也被劲风送进元澄元青耳朵里。
“明日从宋家出来就回京。”
“商月楹,够带劲的。”
原以为她遇险,原来不过是他思虑太多。
好心思,好谋划。
为了不告而别,宁可做出戏来误导他。
很好。
他等着回京,亲自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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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的年初就这样在鼓吹喧阗中过去了,外头华灯满市,商月楹在被褥里睡得昏天暗地。
秦意过来时,商月楹正倚在门框边上抬头盯着月色发呆。
月下寒风,她连件外氅都没披。
“春桃怎么伺候的?”秦意蹙眉拿起外氅替她披上,“春桃人呢?伺候的那几个都去哪了?”
商月楹收回视线,答道:“阿娘,我今早天不亮就起来被爹爹拉着拜了祖宗,精力可没那么好。”
“我叫春桃她们都去补觉了。”
施妈妈‘哎哟’一声笑了,“我的好小姐,满汴京可找不出第二个您这样好的主子了。”
秦意语气嗔怪:“就你知道心疼婢女,明日你可还要早起。”
她看向施妈妈,“去将春桃那懒丫头唤来。”
施妈妈得了令,忙出门右拐往奴婢休息的耳房去了。
“阿娘有什么事还非得同春桃说?”
秦意轻抚她的脸颊,笑吟吟问:“明日元宵,宁夫人要登门拜访,都说商家女端庄娴淑,我是不是得叫春桃好好替你打扮一番,好叫宁夫人也开开眼呢?”
商月楹心一惊,连瞌睡都彻底醒了,“明日就登门?那......”
明日宁绪之也要来。
春桃很快跟着施妈妈身后过来了,明显还睡眼惺忪着,见到秦意后倒是清醒了不少,忙福身行礼,“夫人。”
秦意佯装愠怒,“如今是纵得你越来越懒了,竟敢将小姐一人丢在院子里!”
春桃惊惶抬头,认错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又见秦意一改神色,笑眯眯道:“罢了,你是伺候惯了小姐的,就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明日家中有客登门,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务必将小姐打扮得花儿一般。”
最后一句话她咬字极重,“听明白了么?”
春桃自然是知道宁家看中商月楹一事的,见商月楹没有反对,她连连点头保证,定会费尽心思替商月楹装扮。
见商月楹还在发愣,秦意微叹一声,索性将商月楹推回房,“行了,困了就去睡,今晚把觉睡够,明日瞧着就格外精神些。”
秦意走后,春桃也揉了揉渐渐往下耷的眼皮,“小姐,那奴婢......”
商月楹往被褥里一钻,随意摆了摆手,“去睡吧,替我将灯吹了。”
整个寝屋陷入黑暗后,床上平躺着的人儿翻了几个身,听衣裳与被褥的摩挲声,是毫无睡意的。
商月楹就着月色去看帐顶,半晌才吐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来。
“我要与人相看了,骗子。”
隔日一早,春桃一改颓靡,神清气爽地将商月楹从被褥里拖了出来。
伺候着商月楹洗漱完毕后,春桃就压着她坐在了妆台前。
春桃手里握着梳篦替商月楹绾发,“小姐,前几日柳小姐登门时,奴婢跟着流萤学了一手新样式,要试试么?”
商月楹从妆匣里翻出胭脂举在颊边对镜比着,“你如何顺手就如何来吧。”
春桃得了准话立时兴致冲冲替她摆弄起来,待发髻被绾好,又往妆匣里摸了些蝴蝶软簪戴在商月楹发间。
装扮妥当后,春桃就叫商月楹起身转一圈。
商月楹依言伸手转了圈,“美么?不用再坐回去了吧?我屁股都坐麻了。”
春桃嬉笑道:“小姐今日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需端着,对粗鲁之语要嗤之以鼻。”
商月楹瞥她一眼,“哦。”
“小姐,咱们能去前厅了罢?”春桃兴冲冲凑近,“夫人应该在前厅等着了!”
商月楹晃着脑袋上的琳琅头饰,道:“走吧,客人登门,是该提前去候着的。”
宁夫人与宁绪之果然来得早。
一进前厅,宁夫人就满脸惊喜地捧着商月楹的手,“好妹妹,我就说月楹生得与你比较像,你看看这小脸俏得,我只恨没有女儿命了!”
她说得痛快,仿佛是没瞧见商月楹微僵的神色,见她垂着头一副恬静乖顺的模样,她愈发心生喜爱,稍稍侧身就将自家儿子露了出来。
“月楹,这是我家不成器的儿子,唤绪之,字容回,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唤他绪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