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不作声看着侦察员掀开白布,看着那两具被磁轨撞得稀烂的尸体。她面无表情,直到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再到眼角,眼角也开始抽动,抽动着泪水流了满脸。
她跪在那两具尸体面前,泪水和鼻涕掉得老长,她不是艺人,不是大明星,只是一个从没被他们真正接纳过、真正当作过女儿的可怜小丑。
可是她也没有资格怪他们什么,如果不是她,他们怎么会到死都痛苦,她这种人根本不配幸福,也不能幸福。
她可怜的养母,因为患上精神分裂症,才会跌跌撞撞走向磁轨,在磁轨呼啸而来的幻觉中寻找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养父想要拉回养母,却来不及阻止,最终一起被磁轨撞死,李若水从接到死讯的那一天开始睡不着觉,她总在想,他们疼不疼,死之前有没有回光返照,有没有恨过她?
那么好的人,应该是不会恨的吧?
得知养母确诊精神分裂的那一年,她风华正茂,春风得意,却被这个消息给了当头棒喝,扔掉了手机,一个人躲在房子里,睡了很久。直到经纪人珍姐找过来,生托硬拽拉她去饭局。
那场饭局上,她见到了双星晖,男人如众星拱月般高高在上,却主动走过来跟她说,自己是她的影迷,希望能和她更近一步做朋友。李若水心情不好,厌倦了这种搭讪流程,带刺回应说,做朋友是要拿出诚意的。
第二天,她就接到了第十四周年帝国影视周年会的邀请函,邀请她作为颁奖嘉宾,这实在是莫大的殊荣。这就是双星晖的诚意吗?李若水将邀请函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她现在孑然一身,只剩事业了,如果不做事业,她还能用什么来消磨这种痛苦?
就在那天晚上的晚会后台,发生了娱乐圈至今都津津乐道的“李若水掌掴阚炆事件”。
她无法忘记阚炆质问她的话——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反复割肉折磨:原来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吗?或者是,他的话只是给了她一个确认,原来我真的是如此不堪的人。
所有声音都渐次消失了,呼吸中静静地任由回忆肆意疯长,恨意、自厌和绝望像一把匕首直抵喉咙。李若水突然一阵反胃,把翡翠吊坠盒扔进了行军包,拉上拉链。
静默了很久,陈英喆突然问:“你,你真的能通灵吗?”
手机上代表信号通畅的圆圈不停打着转,网络卡顿得厉害。弹幕已经消失了,直播屏幕一片空白。整个荒岛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无人打扰这场谈话。
李若水:“如果我真的能通灵,你想知道什么?”
陈英喆双眼泛起一点光亮,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你能不能找到憧光的灵魂,帮我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来到这座岛上,是谁害了他?”
李若水沉默两秒,说:“抱歉,我做不到。”
陈英喆眼里的光消失了。
植被幽深,蛙鸣在雨中飘摇而渺茫,雨丝打在地上的枯枝败叶上,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时重时轻。重的是李若水的喘息,她搀扶着陈英喆,男生的整个重量倚靠在她身上。轻的是陈英喆那只伤腿,那只腿无力地被前腿扯着走,落地时只有蜻蜓点水的力道。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他们搀扶着行走在绿色的枝叶下,黯淡的天光在头顶或脚下旋动。
信号越来越弱,手机电量也越来越少,李若水不敢再消耗手机。她按照记忆里的地图路线走,奇怪的是,明明应该快要抵达官岛边缘,脚下的植被却越来越茂密,几乎已经盖过了李若水的小腿肚。她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头。
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了含混的狗叫声,让人感到恐惧。
前方的豁口处似乎地势不同,李若水累得满身是汗,拖着陈英喆一步一步地朝那个豁口走过去,鞋底擦过草叶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掀开披流而下的草叶,她惊呆了。
遮天蔽日的植被荡然无存,天光大亮,碧蓝的湖水随着雨丝静静漾起波纹,芦苇在冷雨中幽幽摇曳,幽蓝的花田铺天盖地种满了湖边,将整座湖都围绕起来,一半深蓝一半浅蓝,如同童话中的幻境,让人连呼吸都暂停。
扑面而来的花香让人幸福得头晕目眩,飘飘欲仙,有种想要睡倒的冲动。
“这是……”
李若水深吸一口气,鼻间涌入更多香味,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
身边的重量陡然一轻,陈英喆再也支撑不住,搭在李若水肩膀上的手垂落,倒向一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