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流水,青青岸旁,有一棵参天大树,与青山寺中的银杏古树不相上下,言昭离把祁逾白带到树下:“现在你能猜到我带你来这是干什么了吗?”
溪水清澈,在骄阳的照射下,湖水泛着粼粼的白光,依稀可见几条鱼的身影,他迟疑的说道:“捕鱼?”
言昭离打了个响指:“对,捕鱼加烤鱼,你不觉得天天吃斋饭,吃腻了吗?一点肉味都尝不着,放心,这块地,我提前派人侦查过 ,没有人来,我也让翠鸣等人站在不远处放哨,肯定会没人发现的。”
她摆好调料,搭起简陋的火堆和烤鱼架:“今天你只需要坐在这,品尝我烤的鱼,说好的,不让你劳累,我跟你说,从小到大,我的烤鱼技术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
言昭离说完,挽起裤脚,今日为了捕鱼,特地穿的骑服,这种衣服,紧身且行动间不会有累赘感。
她先是慢慢的下水,静站着观察了几分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中的铁叉捣了下去,‘扑腾’一生,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就这样被捉了上来。
祁逾白靠在树上,言昭离捕到鱼的时候,他会递上鱼篓,没捕到时,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如此鲜活的模样,光是看着,眼中就不自觉的带了笑意。
言昭离捉了一条又一条的鱼,在祁逾白将鱼篓拿过来时,突然有了个坏主意,她将鱼放进去,叫住他:“祁逾白,你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他果然倾身,言昭离趁势,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岸边拉了下来。
这条溪很浅,只到人的小腿位置,祁逾白一时不慎,被拉了下来,在水里溅起了很大的浪花,他的衣襟湿了一半,言昭离身上也被溅到了水,“抱歉抱歉,不小心……”
她说着,趁他没防备,将手心捧着的水往他身上泼去:“骗你的。”她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无刚才的歉意。
祁逾白无奈,弯下腰:“那就让你为刚才的行为受到代价吧。”他的手掌很大,能包得住言昭离一只手,也能捧满一手心的水,言昭离见状,立马想跑。
可明显跑晚了,猝不及防,被他泼了三分之一的水,两人一来一回,在水中打闹起来,身上的衣袍也从半湿变成来了全湿。
等玩的尽兴了,两人齐齐上岸,在树下烤起了火,夏天的烈日就是有这般好,衣服再湿,晒了一会后,也能重新变得干燥。
东西准备的很齐全,言昭离将鱼开膛破肚,清理,最后放在架子上烤:“过个十几分钟,鱼就能吃了。”
围观了她所有的行为,祁逾白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别人教给你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
她说:“我是个孤儿,被一个疯女人捡到,后来疯女人去世后,我就开始吃百家饭,有时候吃不饱,就自己烤烤鱼吃。”
言昭离是在村口被一个女人捡到,当时她并不想去抚养,一家一户的去问有没有愿意抚养的,可那个村子贫穷、落后,连自己家的小孩都快养不活了,又怎么会抚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女人没法,看着包袱里咿呀咿呀冲她笑的孩子,狠不下心来,于是,就短暂的给了她一个家。
女人家也很贫穷,双亲、丈夫都应病去世,唯一一个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孩子,也在一次灾难中丧命,女人的精神很不稳定,时好时坏,村里人都叫她疯女人。
言昭离小的时候,是会叫疯女人为妈妈的,可疯女人只会厉声喝止她,不允许她喊这个称呼,让她叫她疯女人,直到疯女人死前,言昭离也只叫过她一次妈妈。
“对不起。”
祁逾白微怔,没想到言昭离的身世会如此,在他看来,言昭离活泼自信,应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
“没事,这些都过去了。”一阵鱼香味传来,言昭离嗅了嗅,“好香,第一次烤鱼的时候,我把鱼烤成了一个黑炭,难吃的要死,从那以后,我就想,一定要苦练烤鱼的技术,现在,我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烤鱼大师,吃过的人都说好。”
祁逾白笑道:“那我等会可要尝尝。”言昭离过去的经历让他心疼,可她在笑着说她过去时,祁逾白想,她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赞赏。
言昭离讲穿过鱼身的铁签拿了下来,这个铁签是找人特地订做的,握住最后面的部位,是不会烫手的。
言昭离把第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他:“快尝尝。”
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祁逾白握住铁签,慢条斯理的从鱼上咬下一口,烤的鱼肉一般都有些塞,可言昭离烤的鱼,鱼肉外表酥脆,内里嫩滑,十分辛辣,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考虑到祁逾白的口味,言昭离特地多放了点辣椒,这更加使得烤鱼看起来更加有食欲,且味道十分诱人。
祁逾白吃了几口,由衷的称赞:“好吃。”
“你也吃。”他将手中的鱼分她一半。
“咳咳——”一道年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颇为诡异:“鱼好吃吗?”
言昭离惊的往回看,没有人影,她后背生凉,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这里。”
祁逾白提醒她:“在那个草丛里。”
空荡的空地上,莫名出现了一个灌木草丛,一个人藏匿在此,更好的说,是隐身于此,满头白发的老妪,脸上涂着绿色的色彩,身上也是绿色的衣袍,她闭眼的刹那,完美的与草丛沦为一体。如此装扮,怪不得,翠鸣没发现,也没提醒。
“老身早就在这待着了,你们在中游,老身在下游。”
“那婆婆,您来是?”
老妪“哼”了一声:“老身是来钓鱼的,鱼都被你捉完了,等这么久,一条鱼也钓不着。”
言昭离看向远处,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有一个小板凳,旁边还有一个桶,桶下压着一根竹竿,竹竿的最上方,挂着一根细线,没有钩,也没有饵。
似是看出言昭离的疑惑,老妪道:“怎么,难道没听过一个典故,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老身效仿的便是他。”
从她的穿着来看,是个很怪异的老妪,行为上,也很奇怪,但言昭离尊重:“婆婆还真是好学。”
“那是,俗话说,学无止境,老身即使是马上踏进棺材里了,也得学下去,咳咳,那什么,扯远了。”她接着道,“这鱼是老身买下来的,放生到河里,现下都被你们抓了,怎么办,你们得赔偿老身的损失。”
放生之后又钓走,言昭离捉摸不透这婆婆的行为逻辑,但既然吃了人家的鱼,还是得要赔偿的:“婆婆想要什么样的赔偿。”
“我要的赔偿也不多,烤两条跟你们刚才吃的差不多的鱼就行。”
“好。”烤两条鱼对言昭离来讲还是很简单的,她更疑惑的是,这个婆婆是什么身份。
这块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一家住户,唯一有人烟的,还是离这有着一两公里的青山寺。
等鱼烤好,老妪迫不及待的撕开一大口子,放入口中,连连称赞:“你这女娃子,手艺甚好,甚好。”
“老身好久没有吃到如此鲜美的鱼了,不错不错。”
暂时想不出结果,言昭离只能将她当做一个过路客来看待,她将剩下的鱼烤了,分了一些给祁逾白,剩下的自己吃。最后,老妪说要两条鱼赔偿,实际上,她吃了三条,吃完后,意犹未尽,感叹:“在此生结束前吃到如此美味佳肴,不负此生,不负此生啊。”
“小女娃,我告诉你,当什么都不能当僧人,规矩森严,不让做这个不让做那个,连肉都不让吃,特别是那个青山寺的净圆,为人死板的,”老妪伸出手指头,比划出还没有瞳孔大的距离,“一点点,就一点点情面都不留。”
“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破一点点例还是可以的了。”
祁逾白道:“后面还有一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老妪瞪了他一眼:“你个小男娃,讲话烦人的来。”她将言昭离拉到一边,对她说,“这个男娃那么烦人,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他。”
“晚了。”
老妪恨铁不成钢:“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这么烦人的,我告诉你,我可会看面相的,这个男娃,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性格绝对执拗,对喜欢的人和事是不会放手的。”
“你,面容明媚,性格极好,尤其是烤鱼的技术非常好,”最后一句是她补充上去的,“会吸引很多公子的芳心,也就是说,以后会纳很多的男人,他如此执拗,以后说不定会做什么极端的事情,到时候性命不保啊。”
言昭离低头笑道:“前提条件是纳很多的男人,我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就被不会发生您所说的极端的事情,所以,我和他,是天生一对。”
“你……不像啊,”老妪兀自疑惑起来,自言自语,“面若桃花,痣点眼下,薄唇……这是个天生的多情相啊。”
“坏了,”她给自己一脑勺,“怪不得师妹总说我修炼不到家,让我不要随便的给别人看面相,我这又记错了。”
她刚才说的大声,被言昭离听见了,只能讪笑道:“说的好,女娃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老身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还是根据面相?”
“不不不,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老身这是根据感觉来的,老身活了这么久,看人还是很准的。”
“那就借婆婆的吉言了。”
时候不早了,言昭离和祁逾白决定回去,他们跟老妪道别。
“就此别过,老婆婆。”
“等等,我观你们与我有缘,特此送你们一句话。”老妪满脸庄重,不似刚才嬉笑:“花开花落,春去春回,异世之人,终会回去。”
“万不可过多插手,造成因果,如果真要插手,只会得失相当。”
她说完,捂住眼睛:“哎呀,哎呀,好累啊,你们走吧,老身要在此休息会。”
二人离去,路上,祁逾白说:“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言昭离点头:“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青山寺的一个普通僧人,可刚才,她说这话时,你注意到没?”
“她的眼睛,变成了灰色。”晦暗不明,神色变幻,种种,皆昭示她的不寻常。
“她是——”
“青山寺的闻人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