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子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银角子递给为首之人:“劳烦替老夫给贵东家带句话,他的心意我领了,来日若有吩咐尽管开口,但凡老朽办得到,一定不会有二话。这是五两银子,请小哥三个月后再来寒舍,届时归还余下的欠款。”
络腮胡沉默半晌,双手接过银子,拱手抱拳,“此次多有烦扰,请老先生勿怪,老先生的话我一定带到,我等就此告辞。”
此时屋外的人群一阵骚动,“谁啊,没长眼睛吗,踩到我脚了。”
“别挤了,谁他妈在挤。”
背着药箱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挤到门口,“爷爷……赌坊……三叔?”
不是李苏木是哪个,来得正是时候,正好给打折了腿的三叔上夹板。
要债的走了,看热闹的走了,鬼哭狼嚎的也被人抬走了,清净安宁正好给一家三口腾出地方吃晌午饭,捎带上一个周邻。
杏娘夹一筷子青椒炒肉配一口米饭,此时早过了晌午饭时间,之前太紧张不觉着,端起碗才发现饿的前胸贴后背,感觉能吞下一头牛。
“娘,您可真厉害,心大得很,我们在前头吓得气都不敢喘,您老还有空闲在灶房炒菜、煮饭,不愧是我娘。”
“多大点事,瞧瞧你那鼠胆。”杨氏不屑撇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没错,可签字画押的又不是我们,大不了谁借的钱谁去还。还不上正好给人仍河里淹死算了,就当替我们尽孝了。”
转过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两条,“来,邻哥儿多吃点,别客气,今儿多谢你专程把我女儿送回来,耽搁了你不少时间吧?”
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一个劲地给他碗里夹菜,鱼、肉、蛋夹得冒了尖,小小的一碗米饭只见菜不见饭。
“不会,七叔七婶待我很好,这是我应该做到。再说晌午过后坐船的客人就少了,更加无碍。”
周邻是个大方孩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了一桌,他的肚子也是空空如也,又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吃的别提多香了。大口饭大口菜,没几下一碗米饭刨干净,他自个起身去盛饭。
看得饭桌上的另三人也是胃口大开,觉得今天的菜色真是不错。
“这孩子长得可真俊俏,黑是黑了点,那也是块俊黑炭。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很有你爹年轻时的风采,可惜我没生出这般好看的儿孙来。”
杨氏看着他的背影惋惜道,想起自家的糟心儿子,更是遗憾万分。
“咳……咳……”李老爷子一口米饭咽到一半呛住了,连声咳嗽,喝了口汤吞下去。
“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再怎么也像不到我。要我说黑的人才长得像,我看他就像叶儿爹。”
杏娘好笑:“你们就别给人乱认爹了,人家的爹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确实是个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他给我送信又把我送来,要不然我在家里听到只言片语,说又说不清楚,还不得急死我。”
她略带忧愁地问:“爹,我手里还有几两碎银,等我回去了就给您捎来。您不用担心,咱们这么大一家子这点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您可别把身子气坏了,不值当。”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担心了?”李老爷子好奇地反问,吃饭吃得香甜,一脸无辜。
“你也太高估你三哥在我心里的地位,他在我这里比坨牛屎都不如,牛屎晒干了还能烧火。你三哥啊……勉强算是能给菜园子提供些肥料,也就这点用处了。”
杏娘:“……”
片刻后弱弱开口:“我是怕您着急银子。”
“那更不用担心了,银子这个东西吧,活着才有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就像你娘说的,欠钱的又不是我,那借银子的人吃喝拉撒睡尚且活得好好的,我做什么这么想不开,操的哪门子心。”
“您给我的银子,我都留着没花呢,三哥欠的钱……”
李老爷子一摆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你别管,过好你自个的日子就行。你三哥更不用管,老子的银子是那般好拿的,我让他知道什么是烫手山芋。甩不脱吞不下,老子噎不死他,李字倒过来写。”
杏娘:“……”
是谁跟她说女儿嫁了人也是他生的,一辈子都会管她,是谁跟她说差了银子,随时去爹娘那里拿。
敢情在她这里,爹娘的银子是只出不进的,一时不由喉头泛酸。
“你爹说得对,这一大家子,人多心眼也多,没个章程且不乱了套。今儿他赌钱输了银子,你爹还了债,明儿你买布赊了账,店家找上门让你爹给钱。我们老两口还活不活了,骨头炸成渣子也不够用的。”
她狠厉一笑,“家里的事你不用管,这些个王八羔子不下狠手整治一回,还当我们两个老的存了金山银山,只等着他们伸手取来用即可。
一个个惯得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帮他们养儿女还养出错来了。儿子找老子要钱还天经地义不成,老娘的银子就是扔到水里听个响,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杏娘“噗嗤”一笑,李老爷子也扯开嘴角淡淡笑了,周邻只管扒自个的饭,听三个大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