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还算好的,当家的男人不在家,母子几个借着往娘家送礼的由头呆上一天、半天的。家常过日子都是女婿单蹦一个给岳家送礼,疼惜女儿的人家会给一些回礼。多半是收了却没有回的,至多留女婿吃一顿饭了事。
杨氏当然给他们准备了回礼,不同于女儿送来的食材,杨氏送的大多是零嘴点心吃食。
蜜饯果铺、干果炒货、麻花糕点、肉干肉脯等把个篮子装得冒了尖,都是姑娘、孩子爱吃的。有些个在镇上且买不到,还是托了人从县里带回来的,另还有三套齐整的衣裳。
杏娘的针线活只能说寻常,给孩子做衣裳也无甚讲究,杨氏则不一样。她的一手绣工当真绝妙,花是花叶是叶,绣的蝴蝶翅膀彷似要振翅高飞,栩栩如生。
即便如此,杏娘小的时候杨氏也没逼着她学刺绣,针线活学会了即可,绣工不愿意学也不勉强。
乡下地方家常穿的是粗布麻衣,至多在年节走亲戚时穿棉布做的新衣。别说绣的是假花,就是绣出来朵真花来,人也只当你衣服上染了花汁没洗干净。
若说到凭绣工挣银子,镇上的富户家里有绣娘,再不济去县里的成衣铺子、绣庄走一趟,什么时新的花样找不到。
且刺绣格外的费眼睛,打年轻时起李老爷子就不让媳妇做绣活。
眼睛花脖子酸绣出来的成品,开价高了无人识货,卖低了简直对不起自个揉出来的那些泪水,何苦来哉。
故而杨氏的刺绣只在老两口和女儿身上发挥点余热,等到女儿出了嫁,每年给小外孙添一套衣裳。
杏娘回到家撸起袖子整治晚上的席面,男人不在家,可公婆还是在的,那就相当于一个完整的小户之家。
辛苦劳累大半年,眼瞅着下个月就要秋收,到时又是一场忙碌,何不趁此节日好好犒劳全家的五脏庙府。马无夜草不肥,这年头人过得比牛马好不了多少。
不在年节里找补些油水,人都得熬成人干,活着还有甚趣味。
不到太阳落山,夕阳眷念地在人间洒下一片黄昏,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升起,煎、炸、炖、炒诸般手段尽数上场,鱼肉的香味随风飘散。
馋得晚归的麻雀在枝头急得跳脚,这么好的美味却享受不到,着实可惜。
除了卤猪蹄做了一个菜,其余的鱼、肉,或蒸,或红烧、或炒都做了三样。加上清理菜园子找出来的炖老南瓜,腌黄瓜,小葱炒鸡蛋,整整凑了十个菜,饭桌摆得没有一丝空隙。
杏娘给丛三老爷倒了一杯黄酒,喜得老头子眉毛胡子快飞起来。
“杏娘好手艺,瞅这一桌席面比镇上的酒席也不差什么了。镇上的酒席且还没有这般实惠呢,老七不在家,咱们爷几个自个乐呵,来来来,都拿筷子吃起来。”
杏娘笑一笑:“爹娘喜欢就好,七哥不在家,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陈氏扯扯嘴角,过节的大好日子,她也懒得找茬。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晚饭,晌午在外祖家吃过一顿丰盛的饭菜,三个小的不像之前那样火急火燎。不过好饭菜难得,谁也不会嫌多,照旧吃得香甜,谁知道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么一顿。
饭后洗漱了照样在巷子口乘凉,人人手里拿一块月饼当消遣,他们也不知道这中秋节赏月是咋回事。
月亮有啥好看的,不是圆的就是扁的,要么就是消失不见,还能看出朵花来不成。太阳可是顶顶重要的,没了太阳人还怎么活,可这月亮着实有点多余啊!
大晚上的也就走夜路能有点用,也没见谁天天都要赶夜路是吧。再说了,没有月亮的晚上,拿了火把赶路也是一样的。
丛三老爷喜滋滋跟他五弟显摆:“我家儿媳买的月饼里头加了红糖哩,可甜了,甜得我牙都要掉了,你家的是什么味道?”
丛五老爷翻他一个白眼,了无生趣道:“我婆娘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哪里舍得花钱买月饼哦。随便捏了两个荞麦煎了当月饼,你说什么味道?荞麦的味道。”
郑氏做的荞麦饼麦香浓郁,软糯有嚼劲,可再香甜它也是荞麦做的。
丛三老爷讪讪一笑:“别气了,你家里还有两个小子没上坡,她心里着急难免节省了点。呐,我的月饼给你吃一口。”
说着手伸了过去,丛五老爷当然不会客气,低头就是一大口。
“哎……哎,你怎么咬了这么多,好歹给我留一口。”丛三老爷心疼地看着缺了一大半的月饼,眉头都皱了起来。
“哼,瞧你那小家子气,叫你跟我显摆,大不了我的荞麦月饼也分你一口……不,你想吃多少口都行。”跟他三哥比,丛五老爷显然是很“大方”的。
“那不用,你自个留着吃吧,晚饭吃得太饱,我肚子装不下。”
老兄弟两个窃窃私语,说些里外家常,小孙子们呼啸着飞奔而过。
唔,今晚的月亮确实有点不一样,似乎格外亮了些。又大又漂亮,像一个白玉做的盘子悬挂在半空,这么近,那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