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允晟道:“这等乌糟的书,不必读它。男子未必刚,女子未必弱。你可愿做我的昭德皇后,做我的‘萨那罕’(妻子)?”
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小银钩一散,那青纱影金的帐帘被双双放下了……慢解衣,轻褪裙,因伤未愈,还有些不便,彼此都疼痛……她独望帐顶,怀抱爱郎,金足铃叮叮,忆起芳沅姊姊曾教自己的一首词,仿佛写的是:
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
消息未归来,寒食梨花谢。无处说相思,背面秋千下。
……
一对珊瑚耳坠儿躺她手心,如相思豆。
灯暗暗欲尽,芳沅将它们贴上心口,静静无言。
天明时,葛术虎才又在床铺上醒来,醒时觉枕下有异,是塞着一个小包袱,一件一件翻开,有桃木梳、金珊瑚耳坠子,还有一支金扁簪。这簪子如长条状,卷头镂花,图纹是一些莲花、如意、团寿、蝙蝠之类。赤金灿烂,照人生辉。确是他所赠之物。他细将发簪抚摸,心中像悟着什么,急裹了件衣裳,出帐一望,天地两苍茫……他在人群中边找边问:“可见着四儿没有?她人在何处?”一阵风来,吹过雪上深浅相杂的足迹,雪片又在飘了……
她走了。
这边,奴婢们将一些衣料摊开,红黄紫绿,如开花一般。
阿莲豁阿道:“这些叫‘当时的鲁锦’,也即波斯锦。我儿喜红艳之色,我看这一匹大红的就很好,裁作衣袍正合适。”便将一匹锦缎抚过,正说话时,葛术虎风似的冲进来,双目如瞪:“四儿呢?我并不知阿娘对她说了什么。外头雪这样大,她倘是冻死了、遭了劫又或者被狼叼走了,这二十一年的母子情分便也断了吧!”她闻言一震,骂道:“不肖的东西!为了个女人,这般忤逆!”葛术虎又急道:“我这便去寻她。”
“你今日胆敢出这个帐子,我便不再认你!”
他将脸一转,头也未回,又猛冲而出,那帘子一荡,刮进来好些碎雪……
四野白茫茫,不辨南北。她只牵了一匹红马,因并不会骑,顶风冒雪而行……那雪花飞拂,糊在眼睫上,几差冻住。赶了几多路,也只知要往南,去金国找爹爹……偶经雪深处,直将膝盖没去一半。炊烟起,远远有了人家,三三两两,像牧民。营地前立着一支颇大的苏鲁锭,流苏冻不翻。芳沅吃力地拉着马笼头,缰绳未松,马蹄与足印有浅深。一户帐中忽探出来一个妇人,样貌也只二十一二,缠头巾、裹皮袍,见而发笑,张口皆呵雾气:“这是哪家小娘子,还不进来躲躲?我再倒一碗奶茶来……”
她并不敢进,只道:“劳烦娘子指个路,我去金国。”
那妇人答说:“这是乞颜部呀,去金国,要么南下往克烈、汪古二部取道,要么就是从塔塔儿人那里走了……而且,一个人、一匹马是走不了那么远的!”
原来走了这半日,仍未出乞颜。
芳沅叹叹气,一下子灰心起来,朝那妇人谢过,又被她叫住:“此非行路的时机,风雪是会冻死人的。这山上还有野狼呢。小娘子还是进来与我避一避吧。我家中只我夫妇二人,小娘子莫怕呀。”芳沅观其形貌,确非恶相歹类,便又千恩万谢,与她一同进了帐子。帐内素朴无他,只一些木桌凳。转眼间妇人已端来一海碗奶茶,将它以木勺分作两小碗,一碗自己先饮了,笑道:“我叫海红珠,不知小娘子叫什么名儿呢?”芳沅道:“家中叫我四儿。”她又问:“小娘子是金人?”芳沅道:“我是南人,只是有个远亲在金国,故去投奔。”将那奶茶也饮毕,“喝了它倒觉暖和些了。”海红珠说:“我丈夫看羊去了,这一会还未回来。我们结亲方半年呢。四娘子岁数轻,怕是还未许得人家吧?不然也不会孤伶仃一人在这雪原上走了……你不会骑马?”突然,外有喧哗之声,马嘶长长,刺破风雪,一队人马追来,刀剑铿锵,挨门挨户在问:“可有没有一个汉人姑娘来过?长什么样?长得像个仙子……叫什么名字?叫四姑娘……”
海红珠听了一刻,将那帐门掩了,对她愕然道:“你莫不是逃出来的?大汗的人却是你仇家?”
“求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