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会疼的。”
“疼?”
“阿娘说,女儿家第一次同房会好痛好痛。”
“那我放轻一点。”
“不要——”她推他道,“我怕极了,我可不是马呀。”
彼此呼吸闪烁,对视良久。
“行。”他从她身上下来,但往她腿根悄悄又摸了一把,“等你不怕时,我们再睡。”
“你不要走呀——”
“怎么?”
“多陪一陪我。”她如噙泪光,再无笑影,“阿娘不在了,我好想她。是她教我女红,又与何刘氏一起教我诗书道理。文藻阁中,杏红柳绿。可她不在了——再回不来了——葛术虎,你说,人死后会去哪儿呢?当真有幽冥地府,有黄泉吗?”
“人一死,就回到长生天了。”
“长生天?”
“那魂灵永归腾格里,被风一吹,便化作冷雨落下来。”
“你也会死吗?”她犹带哭腔,“会死吗?”
“我的四儿,这世上岂有长生之人?”
她亲上他一边的眉尖,一颗极圆、极苦的泪滚下来。
“四儿?”
“葛术虎,我真舍不得你。”她面带春泪,“你不是问过我么,他日你如死在疆场上,我为不为你哭。我这便告诉你,你若真死了,我也必一头磕死在棺材上。所以,你在三生石畔、奈何桥上等一等吧,四儿一定来找你的。”一听此言,他心疼坏了,半晌无应,便又吻着了这泪珠,与她一起起来,寻了些竹篾、宣纸、细铁丝、陈酒、浆糊等等,要做一盏天灯祭奠。芳沅往纸上书了“尤蓁娘”三字,又架起剪刀,将三张薄薄的宣纸叠折、剪切,便是灯罩,钳一段铁丝弯折成为一个十字。这灯光并不十分亮,忙了一会,都觉眼睛酸疼,也不知是因哭还是因光刺刺。葛术虎用竹篾扎了一个圆周二尺的底座,拴上铁丝,安好灯罩……
夜星寥寥,天灯也如星,也如月,悠荡荡,飘扬扬,他们仰头静看……
她像扎根在他怀中……
又一日,完颜雍如常在稽古殿看奏章,渐渐困倦。因春日天气,飞絮轻扬。榴花红,照眼明。又见一内侍通传,将完颜允中送进,春袍胜春草,衬得人英俊。允中一进来便是请安、行礼,献计一则,说今蒙古二十七部,各部或和或战,互结冤仇,这塔塔儿便与乞颜是世代的血仇,塔塔儿将乞颜人口掳掠,敦必乃又砍过塔塔儿首领的头,如此不共戴天。他补说:“现可分而化之、挑拨离间,特以金帛牛马阴结塔塔儿人,助之以攻乞颜、克烈、乃蛮、汪古等部。只要这二十七部分散离心,永不统一,那么于大金便是一件好事。”完颜雍听了,精神一振,将笔暂搁,颇欣赏,问他:“这可是你读书读出来的计?”允中道:“儿子驽钝,智不及二弟,才不及三弟,惟一‘勤’字耳。我夜读兵法,方悟此道。”他又点了点头,说道:“你元夕所献金丹十三粒,我已分与纥石烈志宁、徒单合喜等人。徒单合喜是老臣了,新擢枢密副使。你不读老庄读兵书,于时政上热心起来,倒是稀罕事。”
允中笑道:“儿子只想为父分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