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头高悬,芳花细草之中,葛术虎一个人坐着,低了头,往那腰刀的鞘上细细刻着什么。这刀长约一尺余,镶着珊瑚、青金石。忙活了半日,才算刻好,原是刻了“芳沅”,因不长于汉字,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像一个咒。他望着这字,忽而笑了,摸上去,犹如摸过她的肌肤……他想到她的眉,仿佛也是这柳叶镯儿一般的细细弯弯……
桑坤叫道:“大王子,大汗找你呢。”
他低低应了一声,将这腰刀抱在怀中,往王帐去了。
一见面,又是一巴掌打在脸上。
“成日里只知酗酒!”敦必乃道,“为什么不来忽里勒台大会?”
葛术虎倔强道:“我今日也没有饮过酒呀。”敦必乃于是笑道:“那是你还没来得及喝。不过失了一个塔塔儿女子,便这样消沉起来!你若想要女人,便去战俘营挑,有的是花一样的姑娘呢。”葛术虎道:“却也并非为了这个……”敦必乃又说:“我们整合了塔塔儿的兵马,要去打金国。此战必得战利!”葛术虎问:“是东方老师的主意吗?”敦必乃道:“也是我的主意呢。蒙古、女真势不两立。不许再喝酒了!一滴也不行!今晚我便找几个美人服侍你。”葛术虎忙道:“我不要女人。请阿爹准我带一坛马奶酒,去看一看昭烈大哥。”敦必乃叹息:“你去吧。可惜,折我一员大将。”昭烈死在火中,并无遗体,只是将一些生前的甲胄、衣物草草埋在旧址,又殉了一匹黑马,亦无标记、坟冢墓碑之类,此与汉俗迥异。葛术虎携了酒,往那焦土上坐了,一面大口灌酒,一面望天又望地……天高高,云淡淡……
那酒液顺着他脖子淋漓而下,很快,那泪也下来了……
这时,桑坤过来道:“失了安答,大王子竟伤心至此?”
葛术虎仰脖饮酒,衣襟洒湿大半,对他高声而含怒道:“若非你拦我,四儿也不会死的!”桑坤说:“不过死了一个女子,便这样消沉起来,我看大王子也并非豪杰。”他马上被激怒了,额上绽青,将这酒坛往地上一摔,提了桑坤的衣领便要揍,可桑坤仍只笑道:“塔塔儿人勾结了金人,才叫她死在了火中。何不为她报这个仇呢?打过了塔塔儿人,便再去打金人呀,为她报这个仇!你整日里喝酒、哭嚎,她便会死而复生么?她死了!为她报这个仇!”
两人对视,葛术虎方放下来拳头。
——为她报这个仇!
风斜雨细,芭蕉卷翠春情怯。
那青石墙角栽了一株一人高的蔷薇,蔷薇受风如病,枝枝蔓蔓的并不开花,零零星星一些病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