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发的女性环视着无人的房间，紫色披肩代表她的身份，是公主专属的侍从。
“罗洁小姐？”
没有人回应，不过依琳知道宿舍有人，流水的声音是敲门前时才停下。
同学的称呼变成小姐，罗洁的手一顿，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声响让依琳望向半敞着门洗手间。
“不太紧张，没有神官。”
依琳是独自来宿舍的，她边说边扫视着房间，亦随手打开抽屉和翻看桌上的笔记。
纸张的翻动声，抽屉摩擦的声，噪音在宁静的房间格外清晰。
依琳在书桌抽屉底部找到几封信。
跟向自己告白时收到情信很像，不过这几封大概是修改前的版本，初版的水平作为学生已经写得不错，最终版显然是花了不少心血。
最终版，也就是告白时的情信被依琳收起来，虽然婉拒了告白，不过她还是相当喜欢这文艺风格的情信。
关上抽屉，依琳坐在矮茶桌前，静候房间的主人。
洗手间的门缓缓打开，橘发的眼镜少女望向拒绝过自己的烟灰发女性，象牙白肤色的异国人，短短的对视，眼神错开后再次望着地面。
“你希望我用什么称呼？罗洁小姐？罗洁同学？”
依琳抬头询问，深灰的眼睛凝视着那试图藏起自己的橘色兔子。
“罗洁……就可以了……”
橘发少女缩着肩，手紧握着衣摆。
“放松点，我没有执法的权力。”
不过是来聊天而已，依琳示意罗洁坐下来。
在对面屈膝正座的罗洁依旧垂着头。
“嗯，那么罗洁，你的眼睛很特别呢。”
“啊……紫色眼睛的人并不少。”
像想把眼睛掩盖着般，罗洁的头垂得更底，试图起自己缩得更小。
“我们来聊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吧，罗洁你知道神官的审讯吗？”
“有听说过……”
据说是教会特有的精神魔法，是一般人禁止使用的术式。
“是的，是精神魔法。”
在无光的石室里会有一位穿着圣袍的神官和银紫发的监察者，罪犯会被锁上镣铐。
镣铐刷过冰冷的石椅，锁链发出沉重的响声。
上衣的扣子会被逐一解开，神官的手会缓缓靠近。
轻柔的声音描述着审讯的情景，依琳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罗洁的领带上的学院纹章。
“就在这里。”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划过，指尖有意无意的经过没擦干净的茶渍，轻点坚硬的桌面。
“不需要复杂的术式，用最纯粹的魔力。”
冰凉的触感让人战栗，然后会感受到一股暖流，那是魔力掠过皮肤的感觉。
罗洁不自觉地追踪依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看着指尖留下的水痕，攥紧制服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像异物哽在喉咙般，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脸颊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而发烫，背后的冷汗亦浸透校服。
“然后，魔力从胸口渗透……”
魔力会流向每一寸肌肤，窜入每一根神经，从外到内捕捉罪犯的思绪。
依琳的声音更轻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意识中断。”
依琳挑起罗洁的下巴，强行要橘发少女与自己对视。
潮红的脸颊，涣散的视线，淡紫色的眼眸在变化，中央不再是人类的圆形瞳孔。
不用摘掉眼镜也看得很清楚。
是方形的竖瞳。
“你是魅魔？还是梦魔？”
依琳没能找到辨别两者方法的，只知道都是方形的瞳孔。
方形的瞳孔收缩，罗洁扭头望向门口。
“是梦魔吧。”
依琳握着她的手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没有否认猜测，被迫面对现实，耸起肩垂着头的罗洁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
“你无法直接魅惑。”
所以才选择逃跑，真正的魅魔根本不需要逃，反而会捕吃对方。
“依琳小姐就不怕我是魅魔吗？”
没有十分的把握就主动对视，也不怕猜错。
“对我来说魅魔和梦魔都差不多，至于魅惑……我还挺想体验一下。”
疯狂的回答，罗洁疑惑地看着烟灰发的女性，这可不是能体验的东西，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这样说。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感知有点扭曲。”
魔法的感知转换成痛楚，依琳的感官曾经被扭曲。
“罗洁，你潜入过我的梦境吧，你看到什么？”
某天睡觉的时候依琳就感觉到背脊在隐隐作痛，只有一次，依琳以为是错觉，真到最近调查才想起来，那是被入侵。
她到底潜入到多深？看到什么景象？为什么只潜入一次？依琳都需要知道。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罗洁回避视线。
明显在隐瞒梦境，可是人无法记忆梦境的细节，依琳对自己梦境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
依琳欺身靠近，握住手腕的左手松开下移，轻柔地摩挲着罗洁的手背。
“嗯，记忆探索并不是很复杂的魔法。”
右手挪到衣襟，缓缓松开领带，象牙白的尖指拨弄领口的钮扣。
“真的没有……”
不是依琳想要的答案。
木扭扣从扣眼滑出，衣襟微微敞开，给罗洁带来一点凉意。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藏不着。”
依琳的手继续往下，目光盯着第二颗扣子。
修长的食指从领口深入，带着凉意的指尖不小心碰到胸口。第二颗钮扣被解开，隐约露出纯白内衣，是没有蕾丝缝边的简洁款式。
食指轻搁放在第三钮扣的位置上，拇指磨挲着固定钮扣的缝线。
“你知道强行的探索能有多深入吗？”
从容的态度，距离越来越近，依琳几乎要靠上去似的，罗洁闻到她那若有若无的淡茶清香。
“我会忘掉的！”
钮扣被勾着罗洁无法拉开距离，声音有些震抖。
果然是看到了，但依琳必需明确知道这位少女在梦中的所见。
第三颗钮扣滑出，衣襟彻底敞开，锁骨完全暴露，纯白内衣的带着小巧的白色蝴蝶结。
依琳深灰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寒意，恐惧让罗洁随着紊乱的心跳微微发抖。
象牙色的手轻触胸膛，加重压制的力度，直到对方的背靠地面无法逃脱。
魔力的探索会由浅至深，从体外流入体内，彻底窜进对方身体的每一角，除了情绪和想法，快乐的回忆，痛苦的记忆，任何大小事都会被强行翻出。
会稍微有点痛，依琳紧皱眉头提醒自己，自己那损坏的回路并不适合承载魔力，她并不想使用这种方法。
指尖的重量让罗洁感到窒息，些许暖意流入胸膛，依琳小姐会窥探一切，那些强加于人的幻想就会暴露。
“对不起！”
罗洁高喊，依琳的探索亦随即停下。
双臂挡着脸庞，橘色的驼鸟埋头逃避视线。
“我不是故意的……”
***
那始终华丽的大厅的梦。
淡金发的女孩瞪着地上的玩具，她身后的是异国肤色的少女，烟灰的长发被盘起，身穿黑白制服，是标准的侍从装扮。
烟灰的发色，象牙白的肤色，她是依琳小姐，还只有十六岁的依琳。
“尤妮蒂亚，你都干了什么？”
老迈的声音响起，他身披深紫色长披，是位置于国家最高点的人，是国王。
“父王，你搞错了，不是我。”
尤妮蒂亚指着玩具上的咬痕，是狗的齿痕。
“这是叔叔送给二王子的玩具。”
国王指责十二岁的公主。
“我知道，所以我把玩具还给哥哥了。”
尤妮蒂亚笑了笑。
“是谁把狗放出来的？”
环视四周的侍从和仆人，国王最终望着公主身后的侍从。
“依琳·曼，是你吗？”
被点出名字的依琳只好低头上前。
“我只是把遛狗的时间告诉公主殿下。”
依琳微低着头回答，至于为什么玩具会被狗咬着，她表示不清楚。
“尤妮蒂亚，你去书房待着。依琳，你没有照顾好主人，尤妮蒂亚被咬伤怎样办，你回去跟其他侍从一起学习。”
国王定下判决。
刚向侍从长报到后，依琳就从其他侍从的口中收到公主的传唤。
依琳望向侍从长，只见他随意挥挥手就要她离开，如常记下出勤记录。
轻敲尤妮蒂亚的房门，得到同意后才进去。
“依琳，父王给了很多作业……”
书桌前的公主在抱怨惩罚。
如石砖般厚重的法典，只需要抄的魔法律，然而就算只抄最少文字的魔法律，一天抄十二小时也要抄上一个月。
公主记得二哥是花了两个半月，毕竟是不可能真的每天抄十二小时。
“依琳，你代我抄？”
“不，这是公主殿下的惩罚，我的惩罚还没完成，失陪了。”
依琳觉得侍从长那边就很好。
“等一下，别走，最少陪我一起把政务写完。”
公主拉着依琳的白色衣袖。
了解命令后，依琳就纯粹站在边上看着。
“……你就不能关心一下你的主人吗？”
“请问公主殿下渴了吗？累了吗？需要茶点吗？”
侍从无动于衷地关照着。
“不是，帮……教我怎样写。”
尤妮蒂亚给出具体的命令。
“十分抱歉，我只是商人的孩子，对政务不在行。”
加上自己还是外国人，依琳婉拒。
“听说北边有运输队被袭击。”
还是运送魔石的运输队，尤妮蒂亚知道商人是不会做亏蚀的交易，多少也要收取一点费用。
这情报的来源是大哥，也就是王储，在他跟护卫闲聊中听到的，护卫的朋友就在运输队工作。
虽然情报不足，但公主觉得依琳应该感兴趣，依琳总是留意着各种人祸。
这回依琳终于愿意上前拿起公主的作业细阅。
真到公主写完习题，依琳一直陪在身边。
“完成了。”
尤妮蒂亚放下笔，虽然有点离题，但她觉得自己写不错。
要解决魔物和药品的问题，最好还是由王室要求教会放开垄断。反正定期都会汇报，公主觉得能找个机会提出把矿山和药物收回来，不需要太多，一半就够了。
依琳看就公主的习题不禁皱眉，自己只是提供最基本的对答，就想到这个方向。
不错，只是有点可惜。
“公主殿下，这作业你自己去交给国王陛下。”
这可不能由其他人代劳。
夜深了，不好打扰父王，写完作业的尤妮蒂亚伏在书桌上看着自己的侍从。
昏黄的灯光照耀着淡金的发丝，疲惫的神色让人难以想象白天的锐利。
“依琳，奖励。”
作业完成了，尤妮蒂亚拉着侍从的衣袖。
是命令，依琳的唇浅浅印在小公主的脸颊上……
哽咽的声音道出所见的梦。
“没有其他了？”
依琳望着抽泣的橘发少女，原来只看到这么表层。
“公主殿下偶然会下令……依琳小姐就会吻上去……”
那不再是亲人的轻吻，而是唇吻，不想再窥探自己所憧憬的人，罗洁到这里就退出梦境。
“我喜欢依琳小姐……”
双臂挡着脸再告白，不敢直视依琳，罗洁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知道。”
烟灰发的女性轻叹着把手收回。
“但是你为什么要散布那些谣言？”
依琳给予空间，让罗洁能够重新坐直身体，仔细地帮她整理衣襟。
学生的秩序在失控，日常大肆的讨论，藏匿窃看，还有不断寄出露骨情信，甚至有学生把信送到圣堂。
“信件引来教会的注意了。”
“我只是饿了……”
眼框发热的罗洁看着为自己抚平褶皱的烟灰发女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象牙色的颈间和端正的衣领。
“梦魔是靠梦维持生命，但你应该是半梦魔？”
平时不会显露非人的方瞳，依琳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可是人类的眼睛。
即使半梦魔需要梦景，也不需要刻意诱导学生创造这么多情欲的梦景，在满是年轻人的学院，自然的梦应该已经足够。
“我喜欢依琳小姐。”
鼻根发烫，罗洁的声音有点变调。
“我知道。”
第三次了，可是这不是次数多就行，依琳仅能够给予这样的回复。
“我想要依琳小姐的梦……”
“那你不是潜入过了吗？”
就算是半梦魔，应该也能正常捕吃梦景。
“不，我没有吃……”
心上人的梦，理应是美味佳肴，可是这佳肴却是由公主所烹调。
散发着香气却无法下咽，越来越饿的罗洁无法捕吃依琳的梦，渴望着更多的梦，只能诱导学生，希望他们的梦能填补空缺。
“依琳小姐喜欢公主殿下……”
泪水涌出眼框模糊视线，罗洁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
不就是一个吻，这就是喜欢了？依琳不禁觉得眼前流着泪的橘发少女有点可爱。
水蓝色手帕轻印眼框，罗洁对依琳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吃惊。
可是泪水却越拭越多，终于连眼镜也沾上泪水了。
“依琳小姐，神官会来吗？”
摘下眼镜以手背拭擦着泪水的罗洁问。
“怎么？你想逃？”
依琳没有明确回应。
罗洁摇摇头，她知道大大小小的教堂遍布整个国家，连城镇外的村落不时也有修士和修女光临，除非待在荒野，不然是逃不掉的。
“罗洁，你有什么愿望吗？”
像询问遗言一样的提问让罗洁愕然，不过马上就释然了。
“我想要依琳小姐的吻……脸颊就行了……”
不敢奢望太多，罗洁说出自己的愿望。
“不行。”
依琳拒绝这临终前的遗愿。
“也是呢，那么手帕我可以收下吗？”
罗洁明白，毕竟依琳喜欢的人是公主。
“嗯，你不介意的话。”
依琳的手帕是用这个国家特有的原料制造的，外国很难买到，让她就把这当成对这个国家的念想也不错。
“对了，罗洁你有坐过船吗？”
对于橘发少女的摇头和疑惑，依琳并不意外，这个国家以陆运为主，航运很落后。”
这手帕也许会很有用，不过在那之前，依琳只能保密。
??